蔣介石的病體,從體弱多病到昏迷臥床,繼而甦醒持續(xù)臥床,纏綿病榻,拖延了至少五年半時光。他身體一蹶不振,是因為1969年9月16日下午發(fā)生的一場車禍。發(fā)生這場意外之前,蔣介石的車隊正返回陽明山官邸上山途中,一位少將師長剛結束軍事會議,從陽明山開著軍用吉普車一路往山下市區(qū)方向疾馳,蔣介石車隊最前方的前導車,見到這部吉普車跨越中線疾馳而來,前導車趕緊煞車,雖未與吉普車碰撞,可是緊隨其後的蔣介石座車,司機反應不及,該踩煞車的時候竟踩成了油門,猛烈追撞前方的前導車,故而發(fā)生禍事。
據(jù)座車侍衛(wèi)人員事後追述,撞車瞬間,坐在后座的蔣介石、宋美齡都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兩人身體先是往上衝擊,繼而往前衝撞。宋美齡疼得在車裏哇哇大叫,她的脖子和雙腳受重創(chuàng),幸未骨折。蔣介石雖然力持鎮(zhèn)定,但也撞得不輕,初步檢查,只發(fā)現(xiàn)下體有紅腫現(xiàn)象,起先以為沒有大礙。兩三個月後,榮民總醫(yī)院心臟科大夫為蔣介石作健康檢查時,發(fā)現(xiàn)了車禍後遺癥的徵兆,醫(yī)師證實其心臟主動脈瓣膜可能在車禍中受傷。
1970年5月29日上午,蔣介石的健康亮起了紅燈。“總統(tǒng)府”在這天要召開例行月會,在體力不濟的情況下,蔣介石本想支撐前往,“秘書長”張群勸阻再三,才勉強決定請假,會議也因之停開一次。5月30日,蔣介石陷於低度昏迷狀態(tài),被緊急送進榮民總醫(yī)院其專用之“第六病房”。這次病情尚稱輕微,兩個禮拜左右即漸趨穩(wěn)定。
蔣介石身體真正出現(xiàn)較嚴重惡化,是在1972年夏天,他住進了新落成的陽明山“中興賓館”。某次,蔣介石在賓館走廊上散步,直喘大氣,才走了一小段路竟然走不動了。當時還沒準備輪椅,醫(yī)官只好拿來一把椅子,讓蔣介石扶著椅子走回臥室休息。鋻於蔣介石心臟病癒來愈惡化,由蔣經國及宋美齡授權,派遣榮民總醫(yī)院醫(yī)師盧光舜到美國延請華裔心臟科權威余南庚,到臺灣主持蔣介石的醫(yī)療小組任務。
7月22日,蔣介石在中興賓館呈現(xiàn)昏迷狀態(tài)。
早在蔣介石昏迷前一個月,榮民總醫(yī)院曾經為蔣介石作了一次全身健康檢查,陳耀翰醫(yī)師從儀器數(shù)據(jù)報告中,驚覺蔣介石的心臟擴大現(xiàn)象較前更加明顯,如果再不善加調養(yǎng),恐怕發(fā)生不測。耿直的陳耀翰因而當面向蔣介石陳述病情,建議他應該即刻停止一切活動,休假半年。蔣介石聞言大感驚惶,回官邸即與宋美齡商議,宋美齡唯恐蔣介石請假,大權旁落,立即招來陳耀翰,嚴厲申斥他不該在蔣介石面前“危言聳聽”。從此,醫(yī)官裏邊再也沒人敢開口要蔣介石休息,終至鑄成一個月後蔣介石之昏迷意外。
蔣介石這次昏迷病情嚴重,醫(yī)師不敢輕易移動他,只得將他留在中興賓館就地治療。一支由12位榮民總醫(yī)院醫(yī)師為主力的醫(yī)療小組正式成立,並且在余南庚趕到臺灣後,由余南庚指揮醫(yī)療小組,于8月6日夜間9時40分,趁蔣介石熟睡後,將他抬上一部進口全新救護車,沿途交通管制,以時速20公里慢速度駕駛,將蔣介石送進“第六病房”。
8月11日上午8點鐘,余南庚在榮民總醫(yī)院主持醫(yī)療會議,坐在主位的是宋美齡,坐次位的是蔣經國。余南庚彙報,蔣介石心臟恢復正常,但肺部有積水現(xiàn)象,體力衰弱。當時,蔣介石雖已恢復進食,但體重僅有46公斤,較前直線消瘦近10公斤。
為了全力挽救蔣介石的健康,榮總奉蔣經國、宋美齡之命,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等醫(yī)療資源。臺北榮民總醫(yī)院專供蔣介石使用的“第六病房”,集合島內名醫(yī)與護理人員組成醫(yī)療小組,24小時全天候輪番照護,當局更投入了眾多先進設備儀器,陸續(xù)將中興賓館、士林官邸改裝成一座“小型醫(yī)院”。
1973年7月23日,蔣介石重病剛滿一週年,島內小道消息盛傳蔣介石病危,或者甚至已不在人間。蔣經國為掃除外界各種謠諑,趁蔣孝勇(蔣介石之幺孫)剛巧于當天在士林官邸凱歌堂舉行婚禮的時機,安排蔣孝勇、方智怡新婚夫妻,到榮總第六病房,與蔣介石、宋美齡合影留念。攝影官洗出照片後,由宋美齡、蔣經國挑選蔣介石看來神情最健好的一張,交付國民黨“中央通訊社”向全世界發(fā)佈,印證蔣介石尚很健康地存活於世。
拍照之前,隨從人員發(fā)覺,暫時脫離重病階段的蔣介石,固然已可端坐椅子上,活動能力也尚稱靈活,惟獨右手因長年接受注射輸液,肌肉已嚴重萎縮,不僅無力握住把手,更因不聽使喚而頻頻垂落。為不讓人看出蔣介石的右手失去正常功能,宋美齡外甥女孔令偉命侍從以醫(yī)藥膠布,將蔣的右手固定粘綁在椅子把手上,以免拍照時露出破綻。
講到蔣介石的右手,在他肌肉萎縮之前,他曾經掙扎著以毛筆寫了一幅字,書謂:“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置個人死生於度外。”這筆字,應該是蔣介石在1972年7月中興賓館昏迷甦醒以後的作品。這幅字完成以後,交給了蔣經國,蔣經國立即差人把這幅字框裱起來,掛在自己堂屋內,供其拳拳服膺,日夜審視反省。蔣介石給蔣經國的這十六字箴言,應該就是父親送給兒子兼具公私意義的遺囑。
蔣介石于中興賓館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後某日,侍從醫(yī)官察覺蔣介石口中唸唸有詞,聲音十分微弱,而且蔣介石的寧波口音不好懂,侍從醫(yī)官立刻請值班的侍從副官翁元,耳朵貼近蔣介石嘴巴,仔細聆聽他在説些什麼。翁元仔細聽了一兩分鐘後告訴醫(yī)官,“總統(tǒng)”説的是:“反攻大陸……解救同胞……反攻大陸……救中國……反攻大陸……救中國……”
蔣介石是否意識到自己陷於性命交關,故而以其微弱的叼念,交代最後遺言?不得而知。
據(jù)醫(yī)療小組的治療報告,1975年4月5日晚上八點過一刻,蔣介石即行入睡,等他熟睡後,值班的醫(yī)官鄭不非發(fā)覺蔣介石脈搏變慢,當即施行急救。急救了3個多小時,4月5日晚上11時30分,蔣介石瞳孔已放大,心臟猶有微弱跳動。醫(yī)師最後以電極直接刺入心肌,刺激心臟,但仍屬無效。宋美齡最後命令放棄急救。醫(yī)師宣佈死亡的時間為4月5日晚間11時50分。
蔣介石是在睡夢中心臟停止跳動,因而最後臨終之際,並未留下任何口頭遺言,逝前也沒有命令文書侍從(如秦孝儀)作任何書面遺囑。
秦孝儀奉宋美齡之令急趕到士林官邸,是在4月6日淩晨二時許,蔣介石逝後近3小時了。秦孝儀當時奉宋美齡之命,連夜趕寫一份遺囑,純係臺面上官方版“政治遺囑”,不是真正的遺囑,更不是蔣介石留給親人的“家事遺囑”。
秦孝儀4月6日淩晨起即不眠不休,連夜撰寫這份“政治遺囑”,初稿寫就後,送交宋美齡過目,宋美齡特意交代秦孝儀,你應該再加上一句話,強調先生是信基督教的。所以,蔣介石的“政治遺囑”開頭即言:“自余束髮以來,即追隨總理革命,無時不以耶穌基督與總理信徒自居……”這份蔣介石死後才“補寫”的遺囑,備受時人爭議的有幾個問題:遺囑明明是4月6日清晨撰寫的,遺囑的末尾卻寫成“中華民國64年3月29日秦孝儀承命受記”,尤其最後那句“秦孝儀承命受記”,被視為畫蛇添足之作,因為,秦孝儀抵達士林官邸已是蔣介石死後3小時以後的事了,何來“承命受記”?即使是承宋美齡之命,也不合遺囑係記載死亡當事人遺言之通則。
1975年10月31日,蔣經國下令編印的《總統(tǒng)蔣公哀思錄》裏頭,蔣介石這份政治遺囑的“秦孝儀承命受記”及首長簽名字樣,全部不見了,但是“耶穌基督”四字仍然留存在內,遺囑日期依舊是寫“中華民國64年3月29日”。
至於蔣介石的“家事遺囑”,應該早在其晚年時期,在蔣氏父子及蔣宋夫妻之間,在日常生活點點滴滴的過程裏,已經作了完整的交代。綜觀而論,真正算得上是蔣介石親自授權的遺囑,還是蔣介石病中,以危顫顫的右手寫下的那十六字——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置個人死生於度外。
在蔣介石最後的日子裏,他似乎冥冥中對清明節(jié)感觸特深,尤其是他再三品讀黃庭堅那首《清明》詩句:“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他應當早已體悟,此生功名塵土、榮辱得失,如今俱往矣!遺囑不遺囑,對蔣介石已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
摘自《蔣介石父子1949危機檔案》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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