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9日零點，我穿上厚衣，騎車出門，準備去居委會門口熬夜排隊辦理北京市新推出的居住卡。趕上一個霧霾天，本就昏暗的路燈還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零點30分，我抵達居委會，門口已經(jīng)排了十幾號人，最早的昨晚九點就到此排隊了，真是不易。該居委會一天只放30個號，不出意外的話，我今天應(yīng)該可以辦好居住卡，雖然還要在漫漫霾夜中苦等8個小時才能領(lǐng)到號。

　　上一次熬夜排隊掛號，還是2011年我愛人懷孕做産檢時，婦産醫(yī)院的號非常緊張，不熬夜根本掛不上。這次為了辦張居住卡，不得不再次熬個通宵，因為如果不辦好居住卡，我搖上的新能源購車指標就要作廢了，新買的純電動汽車就掛不上牌照了，雖然有了車，卻寸步難行。

　　在北京買車實在是一個艱難的抉擇，既不好買，更不好開，但又不得不買。為了讓孩子上一家位於遠郊的民辦學校，我在學校附近買了房子，現(xiàn)已入住。搬家以後，我上班的路途就遠了很多，原來一直騎電動自行車上下班，每天早出晚歸，到了寒冬，經(jīng)常凍得手腳發(fā)麻。遇上嚴重的霧霾天，騎車出行苦不堪言，身為教師的職業(yè)病——慢性咽炎已經(jīng)患了多年，在霧霾季節(jié)愈發(fā)嚴重。路上的灰塵還經(jīng)常吹入眼，用眼過度導致的眼疾也因此加劇，每次發(fā)作，眼睛都如針扎一般難受。

　　終於下定決心要買車，在北京買車必須搖號，由於汽油車搖號的中簽概率極低，加上北京的限行政策，我只好選擇新能源汽車。今年4月份我搖中了一個購買新能源汽車的指標，然而購車計劃卻因小區(qū)的車位遲遲沒有開售而不得不擱淺，原定9月開售的車位遲至10月都杳無音信，沒有固定車位就無法安裝充電樁，電動車充電就沒有保障。

　　眼看10月底購車指標就要過期，明年再搖號可能更加困難，加上明年的購車補貼也可能大幅下降，我不得不趕在月底之前完成購車上牌手續(xù)，至於沒有車位安裝充電樁，就只能先在小區(qū)附近的公共充電樁湊合了。

　　順利辦完車貸，等著提車上牌，這時我才被告知辦理上牌手續(xù)需要暫住證，而我的暫住證已經(jīng)過期。因為得知今年10月份北京要開始實行居住證政策，我就沒有續(xù)辦暫住證，而是想直接辦理居住證。然而當我去居住地派出所辦理居住證時，發(fā)現(xiàn)必須持在有效期內(nèi)的暫住證或居住卡才能辦理居住證，而當我提出能否續(xù)辦暫住證時，得到的答覆是不再辦理暫住證了，只能辦理新推出的居住卡。

　　因此，我又來到辦卡的居委會，被告知當天的號早就發(fā)完了，要想辦卡必須一早來排號，早上4點以後可能就排不上號了。

　　熬夜排號的都是急用居住卡的，我的情況還不是最緊急的，還有一個孕婦因為沒有居住卡而無法在醫(yī)院建檔，前來辦卡的家屬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自2000年來北京上大學，轉(zhuǎn)眼間已過去16年了，然而這個我生活了10多年的城市，在我眼裏卻變得越來越陌生了。在此之前，我並不認為非京籍如何低人一等，然而真實的北京從來就是折疊的。

　　2004年，我從北大畢業(yè)後選擇返鄉(xiāng)從教，戶口也隨之遷回老家，而當我返京工作時，戶籍已經(jīng)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雖然我在北大附中工作了7年，但由於不是應(yīng)屆畢業(yè)生，也不符合人才引進政策，落戶與我基本無關(guān)。孤身一人時我沒有感覺到有戶口的必要，然而成家以後，戶口及其附屬的一系列功能開始成為緊箍，買房限購，買車搖號，看病報銷，孩子上學，一系列問題上，京籍和非京籍完全是兩重天。

　　因為住房限購政策，有人只好花錢找京籍異性假結(jié)婚以獲取購房資格；因為汽車搖號政策，有人只好購買外地牌照汽車然後每週辦理一次進京證；因為非京籍沒有醫(yī)療保障，看病買藥基本只能自費……現(xiàn)在，“網(wǎng)約車”受限後，打車可能會更加困難，我們又住在遠郊，買車就更加迫切了。

　　雖然積分落戶政策給一些非京籍人員留下了一線希望，但是每年調(diào)整一次落戶分數(shù)線，誰知道每年增加的那點積分趕不趕得上政府劃定的落戶分數(shù)線的增速呢？積分落戶政策可能就像掛在拉磨的驢面前的一根胡蘿蔔，一直看得見，卻總吃不著，還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xù)拉磨。

　　眼看落戶希望渺茫，我也嘗試過辦理功能僅次於戶口且遠優(yōu)於暫住證的《工作居住證》，本以為在京正式工作10年，應(yīng)該不難辦理，然而工作居住證只能由單位辦理，我向?qū)W校提出辦理申請後不久就收到了辦不了的答覆，理由是個人所得稅納稅的數(shù)額達不到要求。按照工作居住證的辦理規(guī)定，需要申請人連續(xù)6個月每月繳納300元以上的個人所得稅，在扣除五險一金後，我每月繳納的個人所得稅僅有一二百元。

　　落戶無望，辦理工作居住證也基本沒戲，我只能在寒夜裏排隊等候辦理居住卡，一邊等，一邊在手機上寫下這些散亂的文字。

　　其實社會底層遠比我處境艱難的大有人在，他們發(fā)出的聲音可能更加微弱。排隊等號的人群中，有位大媽説為什麼記者不來報道一下咱們呢。其實醫(yī)院門口熬夜排隊掛號的，車站窗口熬夜排隊買票的，工作崗位上熬夜加班的都大有人在，我們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熬過今夜，我的暫住證就要改成居住卡了。北京依舊折疊，有戶籍的、有工作居住證的、有居住證的、有居住卡的，有連居住卡都沒有的，貌似生活在不同的北京……（楊仁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