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某市場人士告訴中國證券報記者，最近跟朋友聚餐，剛坐下就聽到旁邊桌有一“金鏈大哥”對邊上的人説：“前段時間7天期SHIBOR利率飆升了155個基點，A股表現低迷，錢很緊，咱們收賬任務重，你明天再疼也要在胸口紋兩隻老虎。”

　　春節(jié)將至，很多中小企業(yè)資金鏈緊繃，從小微企業(yè)、擔保公司到網貸平臺都有著各自的煩惱。在這個時點，“收賬”問題日益凸顯：一方面企業(yè)間還賬週期拉長，以票據結算為主的“紙面財富”不斷膨脹，上下游企業(yè)間“連環(huán)債”隱憂加劇；另一方面，市場現金流緊張催熱了民間借貸市場，一些民間金融機構面臨“追債壓力”，追債産業(yè)鏈悄然形成。

　　分析人士認為，財政繳款和提現因素將主導市場的資金面，加上新股上市、一級市場發(fā)債等擾動因素，長期看流動性難言寬鬆，這也意味著微觀經濟中的“眾生相”將繼續(xù)演繹。

　　民間借貸辣招催收

　　臨近春節(jié)，討債成為了困擾很多民間借貸公司的難題。近日，傳聞深圳有人通過網貸公司貸款，但還款出現問題。“現在不是打打殺殺就能把錢要回來的，打110，警察5分鐘之內就會到；催收，是要有技巧的。”一位民間借貸公司老闆對中國證券報記者表示。

　　據該老闆介紹，在放款之前一定要在合同上給催收“打好提前量”，例如放車貸就要在合同上註明，如果不還款，本公司有權用備用鑰匙或者拖車把借款人的車扣押。“一定要有鉗制條例，如果沒有，我們去拖車就犯盜竊罪了。”該老闆説。

　　前期工作做好之後，催收團隊的經驗也很重要。一位深圳民間借貸公司的催收員告訴中國證券報記者，做這行一定要心理素質好、現場應變能力強。在催收之前要分析好對方弱點，催收過程中儘量避免跟借款人接觸，最好是“不戰(zhàn)而拖車”。這位催收員舉了個例子，有一次要去向一位從深圳逃回岳陽老家躲債的車主討債。據催收員分析，這位車主是一家企業(yè)的老闆，借款幾萬元，應該有一定經濟實力，由於經營不善無法還款。

　　在出發(fā)之前，催收員了解到車主在岳陽的活動很有規(guī)律，白天在鎮(zhèn)上活動，晚上回到村裏，在鎮(zhèn)上也是在幾個點走來走去。催收員估計他在岳陽也在做生意，於是就出發(fā)到岳陽討債。“我們是利用他好面子，到他老家找他，他借錢不多如果被老鄉(xiāng)知道下不來臺就很沒面子，我們把他的車鎖住之後，車主跟我們交涉了幾個小時後就把錢還了。”催收員説。

　　情況複雜的時候，催收員不單要跟借款人面對面較量，還要“跟同行搶”。“有一次一個賀州的借款人把工廠貨物抵押給我們借款，最後無法還款，我們只能去收貨。由於知道他跟另外一家民間借貸公司簽訂了租賃合同，於是我們就讓他把倉庫租賃合同變更到我們名下，並且把作廢的合同登報，房東給了我們倉庫鑰匙，我們就去掛牌賣貨。”催收員説。

　　不料，在賣貨期間，由於借款人重復抵押貸款，有“同行”來爭這筆貨。“他們來了一夥人把路給堵住了，把我們的牌子砸了。然後我把錄影機架好，也開了個車把他的車給堵了，不讓他走，要他把我們的牌子給裝回去、賠錢。”催收員説。

　　催收員向“同行”出示了委託書、新租賃合同、登報作廢的租賃合同等資料，“同行”沒有辦法，只能賠錢走人。

　　承兌匯票漫天飛舞

　　在浙江經營一家製造業(yè)設備物流的企業(yè)負責人黃宇向中國證券報記者抱怨，臨近春節(jié)結賬階段，手上越來越難收到現金，只能從客戶那邊拿到印有不同面額數值的承兌匯票。“經濟不好，很多企業(yè)銷售不理想，利潤下降，開工不足，生産週期越來越長。付賬也從3個月一結算變成一年一付，而且往往付的就是從銀行或者別的地方弄來的票據，根本看不到現金。”在黃宇看來，市場出現的“資金寒冬”讓原本負債能力薄弱的企業(yè)命懸一線，儘管從銀行開具的承兌匯票能夠解決短期融資難題，但實際上企業(yè)經營成本壓力越來越大。

　　一方面，企業(yè)如果以承兌匯票當支付工具購置貨品，供應商則會通過提價或減少供應量的形式來轉移由票據産生的利息費用等貼現成本。另一方面，如果企業(yè)需要現金支付員工工資、墊付到期貸款，資金需求緊迫，則需要將手中的票據提前兌換，現金提供方也會將貼現成本計入到企業(yè)財務費用中，這無形中增加了企業(yè)資金成本。此外，最初申請開承兌匯票的企業(yè)一般還需要花費一筆開票手續(xù)費，且預先存入銀行30%至100%的保證金。

　　“現在市面上承兌匯票滿天飛，比如下游客戶企業(yè)拿承兌匯票做支付的話，我們也沒有現金流付給上游的鋼鐵廠，也只好用承兌匯票來還賬，一家欠一家不斷迴圈，匯票就和現金支票一樣可以自由流通，但也都是些紙面上的現金流，這讓我感覺很危險。”以票據結算在上下游客戶間不停流轉的情況正在日益氾濫，形成牢固的三角債關係，一旦資金鏈條斷裂，波及面會非常大。

　　據一位熟悉票據業(yè)務的銀行系統內部人士透露，承兌匯票的設計原本是解決企業(yè)短期融資的問題，讓一些不具備貸款資質的企業(yè)可以通過表外融資的方式獲得承兌匯票便於結算，且不佔用銀行有限的貸款額度。“但後來票據業(yè)務已經演變?yōu)槠髽I(yè)變相融資的手段，銀行通過票據業(yè)務收取保證金，增加中間業(yè)務收入。現在監(jiān)管層需要擠出這種過度信用的水分，短期內就會給企業(yè)的資金帶來影響，銀行也可能面臨因企業(yè)破産等問題而出現頻繁的表外不良資産。”

　　在部分企業(yè)出現“承兌匯票”尷尬同時，專注賺取利率差價的“票據仲介”則盤踞在票據融資食物鏈中賺的盆滿缽滿。在嘉興某資産公司專職收票業(yè)務的王波闡述了票據貼現業(yè)務的大致盈利模式：“一種是向社會企業(yè)回收承兌匯票，通過拆借市場轉賣給需要票據來抵充貸款額度的銀行機構，一般中間人可以賺取2%左右的利差，票據回收門檻基本在每張500萬以上，一次回收最高1億元。另一種則是小型票據貼現公司，充當企業(yè)和企業(yè)之間票據流轉的中間人，解決企業(yè)資金問題，賺取更高差價。”據了解，每到年關企業(yè)收賬時點臨近，這種票據貼現需求非常火爆，票據貼現利率上升的也很快，為獲現金流的企業(yè)不得不承擔逐漸升高的貼現融資成本。

　　去杠桿僵局待打破

　　寬鬆流動性時代的終結已成為不爭的事實，市場上的資金緊張不僅催生追債産業(yè)鏈的新生事物以及票據市場的高溫，也給銀行機構控制流動性帶來日益龐大的壓力。2013年由資金錯配導致的“錢荒”事件，讓金融系統中的資金空轉、流動性虛增及過度杠桿化等問題暴露在陽光下，信用風險的釋放要求銀行謹慎控制放貸節(jié)奏。

　　儘管收窄流動性、去杠桿化已然成為趨勢，但不少業(yè)內人士認為，這種謹慎在現實操作層面卻頻頻遭遇壞賬率上升的挑戰(zhàn)，傳統穩(wěn)固的信貸鏈條構成的“僵屍信用”正在將銀行機構牢牢套住。據上述銀行人士分析，目前銀行機構仍在消化此前過度放貸、票據或信用證等融資空轉産生的惡果。“銀行將持有的票據轉移到表外，實質上票據違約風險會隨著業(yè)務量增大而增加，民間大量票據貼現交易將使銀行實際承擔的風險可能會超過自身承受能力。為防止票據業(yè)務出現壞賬風險，銀行就得不停的用新票據取代舊票據，而無力轉移這類流動性放出的通道。”

　　銀行放貸方向轉變艱難的背後凸顯出流動性難以改道的尷尬。根據上述企業(yè)、銀行及票據仲介機構等人士描述，儘管監(jiān)管層已出臺清理票據等中間業(yè)務、擠出融資水分的規(guī)定，但類似票據市場承兌與貼現背離的現象仍難杜絕。一方面，針對民間資金市場的膨脹，目前監(jiān)管難以覆蓋，大面額票據往往被視為融資套現工具，而無需真實貿易合同支撐；另一方面，通過承兌業(yè)務放出的流動性最終仍然指向了房地産等經濟部門，真正需要資金扶持的小微企業(yè)則仍面臨捉襟見肘的困境。

　　從企業(yè)層面看，流動資金的枯竭也是企業(yè)自身産業(yè)鏈盲目擴張、套利衝動的後果。據黃宇回憶，前兩年不少企業(yè)從銀行貸款後資金投入到房地産或其他熱炒的行業(yè)，或超出自身的運營能力進行盲目擴張。如今房地産市場降溫、銀行可貸資金減少，企業(yè)自然會出現資金鏈條緊張的情況。銀行系統業(yè)內人士也認為，投機心理導致的經營危機讓企業(yè)不得不最終求助銀行機構，而銀行出於控制壞賬率的目的繼續(xù)將信用資源傾向上述企業(yè)，造成僵屍企業(yè)對流動性資源的長期佔用，去杠桿化難以真正破題。

　　專家表示，未來國內貨幣市場的宏觀政策目標，是需要讓流動性方向改道，通過銀行壞賬清理和核銷等方式降低銀行風險，引導資金流向實體經濟中有效率的部分。當下中國經濟進行的結構轉型也將有利於新經濟增長點的培育，同時通過各類財稅改革減輕企業(yè)負擔，讓企業(yè)脫離對不良債務的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