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jīng)濟最主要的風險是地方債

　　“必須讓一兩個信託産品真正破産”

　　中國經(jīng)濟新的增長點就是基礎建設，就是各種城鎮(zhèn)、各種城市的建設，就是切實解決百姓需求，而非居民消費。

　　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jīng)濟研究中心主任 李稻葵

　　近期，數(shù)家研究機構關於中國經(jīng)濟未來基本走勢的預測都比較接近：今年我國的經(jīng)濟走勢相對會比較困難，明年雖然可能會出現(xiàn)一定程度的恢復，但仍比較艱難，2016年才會呈現(xiàn)出往上走的趨勢。

　　近期，國際上對中國經(jīng)濟的擔憂普遍非常嚴重。今年1月底在瑞士召開的第43屆達沃斯年會上，有一個非常奇怪的現(xiàn)象，普遍認為日本經(jīng)濟會是一個亮點，而中國經(jīng)濟令人擔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在去年和今年的風險報告中都把中國經(jīng)濟視為一個世界經(jīng)濟的風險點。

　　最主要的風險是地方債

　　當然，無論外界怎麼評價，我們自己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在筆者看來，我們的經(jīng)濟確實存在一定風險，其中最主要的風險就是地方債。

　　審計署今年年初公佈我國地方債水準是18萬億，GDP佔比33%左右。這個數(shù)字雖然從總體上講是可以控制的，但是我們要仔細看裏面的具體數(shù)字。有兩個數(shù)據(jù)非常重要，一是地方債裏地方政府負有連帶償還責任的債務水準，二是由地方政府擔保的債務水準。

　　審計署報告顯示，截至2013年6月底，地方政府負有償還責任的債務10.88萬億，負有擔保責任的債務2.67萬億，可能承擔一定救助責任的債務4.34萬億元。仔細閱讀報告可以發(fā)現(xiàn)，這幾個數(shù)據(jù)其實是估算出來的。那麼假設地方債出現(xiàn)問題，地方政府要從財政上掏多少錢呢？

　　審計署報告表示，2007年以來，各年度全國政府負有擔保責任的債務當年償還本金中，由財政資金實際償還的比例最高為19.13%。也就是説，一塊錢的地方債出了問題，地方政府要拿出0.19元。實際上，這是根據(jù)歷史數(shù)據(jù)得來的，只是簡單推算出來的。我們有必要搞清楚有政府擔保的以及政府有連帶責任的地方債，政府到底需要拿出多少比例的錢去應對。

　　政府為信託買單，是在誤導百姓

　　那麼，地方債如果局部爆發(fā)的話，會通過怎樣的形式來影響中國經(jīng)濟呢？在筆者看來，毫無疑問一定是金融體系。金融體系又會通過什麼來影響我們的生活？

　　首先一定是銀行。我們知道大量的地方債都是通過借新貸款去補舊貸款，是延展型的。所以銀行相當一部分貸款事實上等於是在發(fā)債，是債務的延展。因此一旦某些地方政府短期內不能夠負債，出現(xiàn)了違約，那麼直接影響的就是商業(yè)銀行的貸款品質。

　　第二個渠道就是信託。我國去年發(fā)放了6萬多億信託，和銀行新增貸款餘額的比重是2：3，也就是説銀行每3塊錢的新增貸款裏，就對應著2塊錢的信託。現(xiàn)在老百姓對於信託市場的理解可以説是一片迷茫，購買者普遍認為信託沒有風險，認為6%～7%的利率是完全可以兌現(xiàn)，是剛性兌付的。即便監(jiān)管者反覆強調信託是有風險的，投資者、老百姓始終不相信。前段時間，工行出現(xiàn)的信託違約最終由政府和機構出錢買單，這件事一下子就更增強了市場對信託沒有風險的認知。實際上，這個認知本身就是不符合實際的。

　　信託的重大風險不僅在於它不透明，還在於百姓對於信託風險的認識不足。所以一旦局部地區(qū)地方政府的信託出現(xiàn)違約，如果政府不給予救助，則對市場預期的衝擊將會是非常大的。

　　新的增長點還是基礎建設

　　上述問題應該如何解決？從根本上講，從長期上講，地方政府必須找到一個新的融資方式。在筆者看來，中國經(jīng)濟當前新的增長點就是基礎建設，就是各種城鎮(zhèn)、各種城市的建設，而非居民消費。

　　實際上，居民消費已經(jīng)在增長了。2007年開始，居民消費增長已經(jīng)超過了名義GDP，所以消費佔GDP的比重是在改善的，只不過這個基數(shù)比較低，所以短期內是難以依賴的。

　　未來中國經(jīng)濟最主要的增長點為什麼還是基礎性建設？以香港和成都為例來比較(之所以不比較北京，是因為兩者的情況存在較大差異)：成都居民和香港居民，在私人住房、私人消費方面狀況差不多，成都居民的消費品佔有量和居住面積不比香港低，在私人汽車和電器方面的擁有品質也不比香港低。但成都居民和香港居民的生活品質差別，就在於出門以後的環(huán)境差異，在於地鐵、公交、空氣、飲用水，在於自然災害來臨時的應對能力。實際上，切實解決百姓需求，就是中國經(jīng)濟新一輪的增長點。

　　我們一直靠政府舉債、借錢去大量投資公共建設。儘管這些公共建設對提高百姓生活品質很有幫助，但是由於政府沒有進行商業(yè)推廣，因此會潛在地形成一個不良債務。從本質上講，從長遠上講，需要地方政府的投資、融資、行為方式上發(fā)生改變，讓地方政府把一部分的公共建設進行民營化，把一部分表面上看難有商業(yè)回報的項目想辦法改造成具有一定商業(yè)回報的項目。比如地鐵建設，我們完全可以學香港，把地鐵上蓋(即在地鐵站上方與地鐵出入口連通的商務或住宅大廈)交給地鐵公司來做，把本來虧本或微利的地鐵交通變成通過上蓋及地下各種商業(yè)投資項目回報來補充。再比如在一些街道的改造方面，我們可以引進民營經(jīng)濟，改造之後，把一部分廣告或地面交給相關的開發(fā)商。通過這種方式，把城市的基本建設轉換為企業(yè)、政府跟民營經(jīng)濟合作的方式。

　　必須讓一兩個信託産品真正破産

　　應該説，上述這些方法都是一些偏長期的工作，那麼我們短期內能做的是什麼呢？就是防範公共債務的風險在金融體系裏面蔓延。

　　首先，我們必須要清理信託産品，必須跟社會講清楚信託産品是有風險的。光靠政府和媒體是沒用的，我們必須找出一兩個信託産品，真正讓它破産重組，讓相關方、投資者受到一定的損失。當然這個損失不能夠太大，是要可控的，通過這種方式逐步讓市場知道信託産品有風險。

　　其次，我們在金融領域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改革工作，就是對銀行業(yè)的改革。現(xiàn)在我們這些銀行的做法是難以維繫的。

　　不能讓銀行“光吃不拉”

　　我們把現(xiàn)在的銀行形容為“恐龍”，光吃不拉，身體虛胖。銀行的資産現(xiàn)在已經(jīng)佔到GDP比例的250%以上，大量的資産都呆滯在銀行內部，這其中包括了很多優(yōu)質資産，比如多達10萬億以上的房屋貸款。這些房屋貸款存在銀行手中，都是非常優(yōu)質的貸款，銀行拿著這個錢以後呆滯不動，還要增加資本金。我們知道銀行股現(xiàn)在是非常低迷，普遍都低過了票面價值、凈資産價值，而且市盈率普遍在4到5之間。實際上，銀行本身的利潤並不低，所以我們要從銀行的改革入手，從資産證券化入手，通過合理的方式避免不合理的資産證券化，把銀行手中的一部分資産，尤其是房屋貸款有序、合理、部分地打包轉移到債券市場，讓銀行輕裝前進，化解銀行自身的風險。

　　筆者做過一個測算，1塊錢的房屋貸款不用特別大的運作，只做最基本的運作，如果打包到債券市場的話，就能獲得1.1的市場票面價值，這10%的溢價是輕而易舉可以獲得的。這種銀行的改革，也可以在另一個方面促進金融體制的穩(wěn)健度。通過這種改革，讓我們的債券市場做大。債券市場做大後，就能夠更好地把一部分外資熱錢引入到我們的金融市場上來。這時，我們資本賬戶的開放也可以更加膽子大一點，百姓也可以有一部分資金出國。如果這個對流形成的話，就是一部分的外資，包括推出養(yǎng)老金來買我們的債券，包括貸款打包上市的債券，而我們資金部分出國的話，人民幣匯率的升值就可以得到一定的控制。這就讓我們的産業(yè)，製造業(yè)、出口産業(yè)在未來一段時間能夠獲得一個比較好的外部環(huán)境，而不是不斷受到匯率升值的困擾。

　　總之，必須要把金融改革一項項落地，同時在地方政府基礎建設的融資方面下功夫，搞改革。這兩件事情如果能夠從今年開始逐步推進、落地的話，我們的宏觀風險就能夠得到一定的控制。再經(jīng)過一兩年的努力，筆者相信，中國經(jīng)濟增長速度還會有所提高。

　　(《中國經(jīng)濟週刊》記者劉硯青據(jù)李稻葵在“2014中國宏觀經(jīng)濟高層研討會暨中國季度宏觀經(jīng)濟模型春季預測發(fā)佈會”的發(fā)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