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新嵐
讀一讀何啟治的新作《朝內166:我親歷的當代文學》,便能從編輯的角度,看到《白鹿原》等幾部當代文學的優(yōu)秀之作于誕生前後經歷的陣痛。
《白鹿原》的作者陳忠實先生一直稱人民文學出版社的何啟治為“老何”。他曾困惑的是,人文社這個文學高門樓裏的老何,向他“約稿的依據是什麼?”那是1973年,何啟治讀到陳忠實的一部兩萬字的短篇處女作,後來他在西安街頭找到陳忠實,勸他擴充成二十萬字的長篇。此後的日子裏,何啟治書信不斷,催稿急急。七八年後他又去見陳忠實,替《當代》約稿。1984年終於約到了陳忠實的中篇《初夏》。陳忠實被老何顯示出來的“巨大耐心和令人難以敘説的熱誠”所感動,認為他催促自己完成了“習作過程中的一次跨越”……隨後,陳忠實駕馭結構等寫作能力開始成熟,最終創(chuàng)作出了《白鹿原》。
老何在1993年1月18日《白鹿原》的審讀意見中寫道:這是一部顯示作者走向成熟的現實主義巨著,有“永久藝術魅力”。隨後,他極力推動《白鹿原》的出版和評獎,前後寫了十萬字的文章。有多少編輯,敢用“巨著”二字?有多少編輯,能夠近二十年不間斷地盯著一部長篇?又有多少編輯,能夠堅持多年、陸續(xù)發(fā)表十多萬字來肯定一部長篇?
我看完老何的這本書後,發(fā)現老何最早敢約長篇的想法頗有喜感。第一,出於當年的形勢需要。他是帶著政治任務到延安的,要組織知青寫知青題材的長篇,他認為長期生活在農村底層、有著豐富的生活經驗、且寫過兩萬字作品的陳忠實完全可以創(chuàng)作長篇;第二,老何依照自己列的“筆記”漫天撒網,全面約稿,這就網到了陳忠實,當年人文社還沒辦《當代》,他只能約長篇小説;第三,陜西作協的力薦。
作為文學編輯,從一部短篇中,一般都大致可以看出作者的生活底蘊與文學品質。老何超出一般編輯的地方,在於他敢説“巨著”,能夠堅持二十年督促一部作品,能夠在不同聲音面前堅持自己的判斷,並且積極推行自己的判斷,多年不肯鬆懈。
有個老編輯説,人文社有三個編輯,這輩子都是超常發(fā)揮的,其一便是老何。言外之意,老何不是個聰明人。老何的這本書,文字樸素,史實詳盡,能看到一個編輯和名著的交互成長,看到一個編輯和作者成為益友、摯友的全部過程。
本書是編輯史、當代文學史的重要參考資料,我們可以看到茅盾文學獎作家王火、阿來、柳建偉、張煒的那些名著的誕生細節(jié),看到人文社嚴文井、韋君宜、牛漢、屠岸、林辰、孟偉哉、高賢均的名編風采。
陳忠實推崇柳青的一句話——文學是愚人的事業(yè)。他也用愚人的執(zhí)著和苦功來刻寫每一個人物的命運。《白鹿原》寫作的那四年,他躲在鄉(xiāng)下,全然不理會聰明人紛紛下海的大潮。老何也是一個愚人,以愚人的執(zhí)著與固執(zhí),守望著陳忠實,守望著《白鹿原》。他是一個癡人編輯,為了推出當代文學的優(yōu)秀之作,默默貢獻著自己的心血。
今天,我們怎樣做編輯?看看老編輯的人生之路,或許會有感悟。文學的高峰終將會出現,因為愚人般的作者不絕,苦心苦力的編輯也不絕。
(《朝內166:我親歷的當代文學》:何啟治著;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
[責任編輯:楊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