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多年間“沂蒙紅嫂”三登芭蕾舞臺
紅色題材何以常演常新
革命戰(zhàn)爭年代,沂蒙山區(qū)的男人們多上了戰(zhàn)場,當?shù)貗D女做軍裝、送軍糧、救傷員,承擔大量支前任務(wù),涌現(xiàn)出許多感人的故事,其中有兩次用乳汁救活小八路的啞女明德英,有丈夫新婚前夕上了前線而與公雞拜天地的癡情女李鳳蘭,有“誰第一個報名參軍就嫁給誰”的梁懷玉。1960年,作家劉知俠以明德英為原型創(chuàng)作了短篇小説《紅嫂》,後被改編成電影。從此,“紅嫂”成為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捨生忘死、無私奉獻的沂蒙婦女的共同名字。
4月19日至22日,中央芭蕾舞團新創(chuàng)芭蕾舞劇《沂蒙三章》在北京天橋劇場首演,以新一代芭蕾人的視角,重新詮釋了“沂蒙紅嫂”的故事。本次上演《沂蒙三章》,不是“沂蒙紅嫂”第一次登上芭蕾舞臺。早在1973年,中央芭蕾舞團就曾創(chuàng)作芭蕾舞劇《沂蒙頌》。2017年,中芭又創(chuàng)作了芭蕾舞劇《沂蒙情》。幾十年間,舞臺上的“紅嫂”換了一茬又一茬,作品的劇情也各不相同,唯一不變的,是紅色故事對觀眾的吸引力。
與時代共情方能引起共鳴
與時代共情的文藝作品才有溫度。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紅色題材文藝作品,要麼側(cè)重於對革命、戰(zhàn)爭、歷史等進行宏大敘事,要麼側(cè)重於表現(xiàn)個體在革命戰(zhàn)爭中的英雄行為。對於經(jīng)歷過革命戰(zhàn)爭或?qū)Ω锩鼞?zhàn)爭歷史比較了解的人們而言,這些作品能夠引起共鳴。《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大決戰(zhàn)》等紅色經(jīng)典作品,就是這樣産生的。可是,當代年輕觀眾並未經(jīng)歷過革命戰(zhàn)爭歲月,今天如果用傳統(tǒng)的創(chuàng)作方法去創(chuàng)作紅色題材文藝作品,往往很難引起他們的興趣。
“這需要我們帶著感情重新采風,對紅色故事重新挖掘。”中央芭蕾舞團團長馮英説。在十幾次采風中,中芭的藝術(shù)家們,發(fā)掘出大量能夠引起當代觀眾情感共鳴甚至心理震撼的故事。比如,“沂蒙紅嫂”李鳳蘭新婚前夕,丈夫離家參軍。婚禮上,按照當?shù)仫L俗,她與嫂子抱著的大公雞拜堂成婚(公雞代表新郎)。為了讓丈夫安心作戰(zhàn),李鳳蘭一人照顧公婆,耕種田地,直到解放後她才知道丈夫犧牲的消息。後來,李鳳蘭終生未嫁,領(lǐng)養(yǎng)了兩個孩子。“我們今天聽起來天方夜譚般的故事,其實真實地存在著。”在《沂蒙三章》編劇、導演、編舞徐剛看來,無論是與公雞拜堂結(jié)婚,還是長期的等待以及丈夫犧牲後對公婆的守護照顧,表現(xiàn)出的都是李鳳蘭對丈夫的愛,而且這種愛是一種大愛。
徐剛把李鳳蘭的故事放進了《沂蒙三章》,作為單獨的一個篇章,取名《永遠的新娘》。演出中,看到這個故事時,不少年輕的觀眾也忍不住落淚。“受之前一些文藝作品的影響,我曾覺得那些革命者都是鋼鐵戰(zhàn)士,沒有七情六欲,可《永遠的新娘》讓我看到,戰(zhàn)火中也有愛情,而且那種愛情更崇高、更神聖。”觀眾吳曦説。
當然,近些年也有一些創(chuàng)作者,在創(chuàng)作紅色文藝作品時,不深入采風,而是想當然地為人物增加七情六欲,以更符合“人性”。結(jié)果,産生了許多雷劇、神劇。對此,長期從事紅色文藝創(chuàng)作的老戲劇家胡可説,那些創(chuàng)作者不了解當年的戰(zhàn)鬥生活,只知道七情六欲是人性,卻不知道革命者的責任感、使命感、集體主義精神、對真理的追求,這些也是人性,而且是更純潔更美好的人性。
真情是打動人心的恒久力量
從《沂蒙頌》到《沂蒙情》再到《沂蒙三章》,內(nèi)容在變,舞美在變,不變的是“都在講述人的故事”。徐剛認為,這是紅色題材文藝作品保持生命力必須堅持的原則。
幾十年前,作曲家劉廷禹是《沂蒙頌》的主創(chuàng)之一。幾十年後,劉廷禹再次擔綱《沂蒙三章》的作曲並參與編劇工作。劉廷禹至今仍清楚地記得當年在沂蒙山區(qū)采風的情景:當?shù)亍凹壹矣?‘紅嫂’,村村有烈士”,那些“沂蒙紅嫂”拉著我的手,爭相訴説戰(zhàn)火中的往事,説著説著,“紅嫂”們哭了,我也哭了。“所以,我們當年的創(chuàng)作,不需要誇張的手法,不需要什麼技巧,把‘紅嫂’真實的故事講述出來,就能打動人。”
幾十年後的今天,當年輕的創(chuàng)作者來到沂蒙山時,很多“紅嫂”都不在了。對他們而言“紅嫂”更多是一個符號,很多故事的細節(jié),已湮沒在歷史長河中。而恰恰是那些細節(jié),最能讓“紅嫂”形象更有溫度。
采風中,年輕的演員們捕捉到了一個細節(jié):孟良崮戰(zhàn)役中,汶河上的橋被敵機炸斷,阻斷了我軍的去路。“紅嫂”李桂芳等32位婦女,跳進冰涼的河水中,肩抗七塊門板,用柔弱的身體臨時搭起一座浮橋,在一個多小時中讓一個團的兵力順利通過。
為了盡可能還原故事的細節(jié),徐剛帶領(lǐng)演員們下水進行了體驗,感受水的冰冷,感受水的浮力,尋找當年“紅嫂”立在水中的感覺。徐剛認為,紅色題材文藝作品,要想有“人味”,就要無限走近那些作品中的人物,因為只有無限走近他們,才能理解他們?nèi)绾伟涯屈N多“不可能”變成了“可能”,進而去詮釋他們精神的偉大。
貼合當下審美才易於傳播
紅色題材文藝作品,要想吸引當下的年輕人,不僅要講好故事,塑造好人物,更要貼合當代人的審美。芭蕾舞這樣的舞臺藝術(shù),敘事和表達都高度抽象化,要做到貼合當代人的審美並非易事。比如,“火線橋”故事中,橋怎麼表現(xiàn),河水用什麼道具,這些都是難題。如果沒有“橋”,也沒有“河水”,僅憑演員們的肢體語言,很難讓觀眾看懂故事。
為了吸引住觀眾的目光,《沂蒙三章》大膽使用了鐳射、投影燈現(xiàn)代舞美手段。在現(xiàn)代舞美手段的支援下,舞臺上頓時出現(xiàn)“滔滔河水”,也架起了“浮橋”,而演員們肩膀以下都沒在“河水”中,一切像真的一樣,讓觀眾仿佛身臨其境。演出現(xiàn)場,看到上述場景,不少觀眾發(fā)出“哇”的驚嘆聲。“現(xiàn)代化的舞美技術(shù),豐富了我們的表達手段,讓今天的紅色文藝作品更具觀賞性,這在幾十年前創(chuàng)作《沂蒙頌》時是無法想像的。”徐剛説。
蒙山高,沂水長,好紅嫂,永難忘;軍民魚水、大愛無疆……當年,劉廷禹為《沂蒙頌》創(chuàng)作的音樂成為芭蕾音樂中的經(jīng)典。幾十年後的《沂蒙三章》,沿用了劉廷禹當年的音樂,並進行一定程度上的創(chuàng)新。新作品中,有《火線橋》裏震撼人心的打擊樂,有《永遠的新娘》中頗具動感、更富生活氣息的“捉雞”音樂,還有極具地域風情的《沂蒙小調(diào)》。
在戲劇舞臺上,對“紅嫂”等英雄人物的塑造,應(yīng)該是鏗鏘有力的。而芭蕾舞動作都比較柔美,為此徐剛在《沂蒙三章》中加入了膠州秧歌的舞蹈動作,來表現(xiàn)人物的力量。“不管是音樂舞美,還是服裝及舞蹈動作的重新設(shè)計,為的都是盡可能地符合當代審美,便於當代觀眾接受。”徐剛説:“從《紅色娘子軍》到《沂蒙頌》《沂蒙情》,再到今天的《沂蒙三章》,紅色題材文藝作品一直都在探索中前行,這説明紅色題材文藝作品不是一成不變,而是常演常新。”
(本報記者 韓業(y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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