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臺北因外國人聚居、充滿異域風情而聞名的天母社區(qū),沿街隨處可見散發(fā)著時尚氣息的西式餐廳、咖啡館和販賣歐美、日本商品的店舖。與“鄰居”們不同,藏身於一條安靜小巷內(nèi)的傳統(tǒng)布袋戲戲偶推廣中心“河洛坊”在這裡執(zhí)著堅守著源自大陸閩南地區(qū)的古老戲曲文化。
走進“河洛坊”大約60平米的店面裏,高高低低的展示櫃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布袋戲偶。不論是頭戴綸巾、身著八卦衣、手持羽扇的孔明,還是白麵蒼髯、身披紅蟒袍的曹操,個個做工細膩,面貌傳神,衣著考究。展示櫃後隔出一方小天地,是主人林銘文製作戲偶的工作臺。
談起入行的經(jīng)歷,林銘文感嘆是出於最簡單的喜歡和一股“糊裏糊塗”的衝動。
林銘文的父親是古樂北管社團“亦樂社”的藝師,幼年的他經(jīng)常跟父親外出演出,受到傳統(tǒng)藝術的熏陶,也對布袋戲等藝術形式産生了濃厚的興趣。長大後,林銘文在天母開了一間工藝品店,街道對面則是現(xiàn)在這家布袋戲偶店。當時的店主一家準備到大陸定居,打算將店舖轉讓。不忍這些美輪美奐的戲偶就此消失,也為了圓一直深埋心中的夢,林銘文接下店舖,從此開始了邊學邊做的布袋戲偶經(jīng)營之路。
入行憑的是一腔熱忱,經(jīng)營起來才發(fā)現(xiàn)其中學問很深。雖然以前有過工科學習背景,還學過紙傘製作等手藝,但轉行布袋戲偶的製作和經(jīng)營,林銘文和太太經(jīng)歷了很長時間的艱難摸索過程。
林銘文説,布袋戲是一門結合了戲劇、表演、音樂甚至包括文學和哲學的藝術,戲偶的製作也需要彩繪、刺繡、雕刻等多方面的精湛手藝。很多製作細節(jié)會影響到表演中人物的動作效果,如果製作者自己不會操作,也無法製作出能生動表現(xiàn)人物形象的戲偶。“比如戲偶脖子部位的脖管必須是橢圓的,不能是圓形的,這樣可以讓戲偶頭部的動作幅度大且變化多樣。”
為此,林銘文不僅向臺灣布袋戲大師李天祿的兒子陳錫煌、李傳燦拜師學習表演,還經(jīng)常從老師傅們那裏借來戲偶版型圖稿學習完善自己的戲偶設計。“單是帽子的造型就有斜邊巾、斧頭巾、七星巾、暢舍巾、文生巾等幾十種,文人、武將、官員、俠士、道士、丑角……每種角色都有不同的頭飾。帽子上箭頭型的裝飾‘祝天’則是暗示這個人物有武功。”
漸漸地,林銘文摸到了戲偶製作的個中門道:“最關鍵的是頭部、腳部和身體各部位的比例和重量”,他説著拿起一隻剛做好的戲偶套在手上,手腕輕輕一揚,布偶就離開手掌騰空躍起,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後下落,順勢穩(wěn)穩(wěn)地套回手上繼續(xù)表演。“如果腳部的重量不夠,頭朝下掉下來,這個動作就失敗了。”
在林銘文夫婦的努力下,“河洛坊”的生意漸漸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不僅在宜蘭開了分店,還積極開拓網(wǎng)站行銷,商品既包括定價三五百元新臺幣、給小朋友玩的布偶,也有上萬元甚至幾十萬元、為客戶定制的高檔精緻戲偶。
林銘文回憶説,有一次,客戶定制了一套“劉備與五虎將”戲偶,作為禮品送給一家德國公司的外籍主管,其中劉備的面部是特別按照這名主管的形象製作的。這份別出心裁的禮物讓德國人十分興奮,讚嘆古老的中華傳統(tǒng)藝術也能帶來令人耳目一新的新鮮感。
不過,林銘文也坦言,在現(xiàn)代快節(jié)奏、多元化的社會中,傳統(tǒng)布袋戲不可避免地日漸式微,靠自製傳統(tǒng)布袋戲産品“不可能賺大錢”。他認為,“無鼓無鑼不成戲”“十指搬弄百萬兵”的古典布袋戲老傳統(tǒng)有獨特之美,需要一些耐得辛苦寂寞、“有點傻的人”一絲不茍地傳承下去。
幸運的是,在堅守傳統(tǒng)布袋戲的道路上,林銘文有不少志同道合的良師益友。師兄吳榮昌創(chuàng)辦的“弘宛然古典布袋戲團”也一直以堅持傳統(tǒng)為宗旨,儘管經(jīng)營不易,也逐漸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有時也很痛苦,但大家都很堅持,都不願看到這門藝術在臺灣消失,希望我們的小孩今後還能看到這麼好的布袋戲。”林銘文説。
忙碌工作之餘,林銘文還會不時抽空到臺灣各地的小學進行布袋戲普及教學工作。每次授課,他都精心進行布袋戲示範表演,還會讓孩子們親手操作,體會布袋戲的妙趣。“學生們上課時興味盎然,下課了還不願離去,就是對自己最大的回報。”他説。
“河洛坊”工作臺座椅背後,立著當年“亦樂社”表演時用的頭旗。林銘文説:“希望它在這裡‘坐鎮(zhèn)’,父親如今年事已高,但這個頭旗在,就是父親的精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