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將銘記—中外記者赴四川地震災區(qū)採訪紀實

　　5月15日，消防戰(zhàn)士在四川省什邡市鎣華鎮(zhèn)雲(yún)峰化工廠倒塌的宿舍樓廢墟中營救出一名生還者。新華社記者 姜帆 攝

     　2008年5月15日下午6時，由國務院新聞辦聯(lián)合外交部、國務院港澳辦、國務院臺辦等部門組織的中外記者團一行30多人搭乘CA4104航班，從北京啟程前往四川地震災區(qū)採訪。

    　這是一次不一樣的航班，沒有遊客，有的是志願者、紅十字會工作人員、外國救援專家還有國內外記者。他們來自四面八方,但共同奔向災區(qū)的方向。在我們身後,坐著兩名解放軍海軍軍官，也將奔赴前線支援抗災。機上沒有喧嘩，沒有歡笑，記者和其他乘客都默默地看著手中的報紙，都是抗震救災的報道。《人民日報》海外版的頭版，寫著“救人救人,十萬火急”的醒目標題。 一名外國記者看著《中國日報》的通欄報道，喃喃自語，“Great China，Great Chinese people”（偉大的中國，偉大的中國人民）。晚上8時半，飛機經(jīng)一路顛簸抵達成都雙流機場，播音員用中英文向機上所有為抗災工作的人們致敬,所有乘務員列隊向乘客們告別。

    　到達酒店後，記者們迫不及待地詢問明天的採訪日程。他們問得最多的是，何時可以抵達重災區(qū)。他們希望了解，災難造成的人員和財産損失有多麼慘重？救援情況如何？災民現(xiàn)在的生活怎樣？救災工作面臨哪些主要困難？災後重建如何開展？許多記者表示，希望通過自己的文字和鏡頭，向世界深入報道地震造成的重大人員和財産損失以及中國政府和人民為抗震救災所作的艱苦努力。

     5月17日，一名外國記者（前右）在北川中學廢墟上進行現(xiàn)場報道。 新華社記者 徐壯志 攝

    　5月16日清晨，先期抵達成都的20多名境外記者加入了採訪的隊伍，使得全團人數(shù)達到了39家媒體61名記者，其中外國媒體20家34人。上午9點，四川省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舉行情況介紹會，就受災情況、救援工作、衛(wèi)生防疫等問題向境內外媒體作了通報。當?shù)毓賳T介紹説，就在會前，四川省的死亡人數(shù)已經(jīng)達到2萬多人，10萬多人受傷，且傷亡數(shù)字仍在繼續(xù)上升。在黨中央、國務院的堅強領導下，抗震救災工作正繼續(xù)有力有序有效進行，災區(qū)社會秩序總體穩(wěn)定。中國政府緊急出動13萬餘名解放軍、武警官兵和公安幹警前往地震災區(qū)開展救援行動。各救援部隊、當?shù)貛植咳罕姾蛯I(yè)救援隊伍已從廢墟中搶救出 33000多人，轉移安置災區(qū)群眾5萬餘人。四川人民感謝全國人民、海外華僑華人和國際社會為救災工作提供的寶貴支援。

    　介紹會後，記者們乘車前往德陽市，這是四川受災最嚴重的幾個地區(qū)之一，遇難人數(shù)已逾一萬。距重災區(qū)綿竹縣漢旺鎮(zhèn)還有15公里，坍塌的房屋已隨處可見。沿途幾乎所有的車輛都掛著抗震救災的標語，卡車、轎車、麵包車、越野車……，各式各樣的車輛都在向著災區(qū)行進。車廂裏、車頂上，滿載著大包小包的礦泉水、餅乾、速食麵。從車牌可以看出，這些車輛來自祖國各地。在一個加油站，記者們遇到了兩名從唐山趕來參加救災的中年男子，“抗震救災、血脈相連”的橫幅懸掛在車身兩側。他們在聽到地震消息後的第二天就自發(fā)購買了一批救援物資，日夜兼程兩天兩夜趕到德陽。當被問到為什麼要這麼做時，他們擺擺手説這算不了什麼，“當年唐山大地震的時候，是全國人民支援了咱們。現(xiàn)在四川人民有困難，作為唐山人，我們想盡一份心意。”

    　記者的第一個採訪地點是德陽市救援物資配送基地，來自全國各地的帳篷、衣物、飲水、食品都首先在這個地方集中，然後被統(tǒng)一調配到德陽境內的各個受災地區(qū)。在這裡，救援物資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解放軍戰(zhàn)士、武警公安和當?shù)毓と宿r民一道將物資裝運到車輛上，迅速發(fā)往急需救援的地區(qū)。在這裡，記者們關心救援物資夠不夠、運送車輛是否及時等問題。工作人員一邊繼續(xù)著裝載工作、一邊回答著記者的問題：目前最缺乏的是衣物、帳篷，運送車輛基本能保障在第一時間的物資補給，偏遠山區(qū)仍急需食品、藥品。在配送基地的另一側，整齊搭建著20多個帳篷，這是解放軍某醫(yī)療分隊的救助營地，一有傷員被運到這裡，醫(yī)護人員馬上進行緊急治療，精心護理。

    　半小時後，記者們又趕到了漢旺鎮(zhèn)上的東方汽輪機廠。這是中國僅有的三個能生産電站設備的大型工業(yè)基地，有7000多名職工。地震時，該廠廠房不幸倒塌，4000多名職工被掩埋。災難發(fā)生後，政府迅速組織救援，倖存人員也全力組織自救。記者抵達時，營救工作已經(jīng)開展了70多個小時，大量救援人員與多臺大型機械設備仍在晝夜奮戰(zhàn)。據(jù)企業(yè)負責人介紹，已有百分之八九十的職工脫離了危險，他們將繼續(xù)全力搜救倖存者。目前，罹難者的遺體已被妥善處置，重傷者已送往醫(yī)院救治，而一些傷勢較輕的職工則和附近的受災居民一起，住進廠房週邊空地上大量搭起的帳篷裏。在廠區(qū)，記者們遇到了一位70來歲瘦弱的老奶奶，她每天步行一個多小時來到廠區(qū)，等待被埋在廢墟下的孩子。她指著倒塌的車棚下的一輛自行車説，她的兒子每天就是騎著這輛自行車上班，她盼著兒子回家。老奶奶安靜地訴説，眼裏始終含著淚水。在場的人們握著她的手，不斷安慰這位年邁的母親。不管孩子在哪，母親的心永遠和他在一起。

    　地震後，整個漢旺鎮(zhèn)的房屋大批倒塌，全鎮(zhèn)滿目瘡痍。距離汽輪機廠不遠處的一條街道無一處完好的房屋。兩座六層樓的樓房在地震中傾斜、坍塌。一名女子雙親的遺體剛剛被救援隊挖掘出來，她一次次掙脫了救援人員的懷抱，痛哭著撲到父母身邊，想要再見最後一面。面對這生離死別，幾名女記者緊捂著臉，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一名攝影記者幾次想舉起手中的相機，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在現(xiàn)場救援的是一隊來自河南中原油田的救援隊員，他們已經(jīng)冒著生命危險在這片廢墟中搜尋了數(shù)十個小時，救出了多名倖存者。一家阿拉伯電視臺的記者現(xiàn)場採訪一名救援隊員，是否考慮過放棄。這名小夥子堅定地表示，我們都是中國人，搶救同胞義不容辭，我們絕不放棄！

    　在完成一次任務後，隊長剛命令隊員們在原地短暫休息，兩分鐘後，他就接到了新的任務。

    　“都有，起立！”他下達密碼，“剛剛接到上級指示，在距此兩公里的一片坍塌樓房中發(fā)現(xiàn)有生命跡象，命令大家立即前往救援。在現(xiàn)場時，如果發(fā)現(xiàn)有倖存者，立即向我彙報！如果發(fā)現(xiàn)有民眾遺體，也立即向我彙報，進行妥善處置！”他語速急促，鏗鏘有力，“還有，在處置遇難者遺體時，要像對待生者一樣，保持對死者的尊重。聽明白沒有？”

    　“是！”7名隊員整齊劃一、同樣有力地回答道。

　　四名中外電視記者目睹這一幕，也跟隨救援隊趕往現(xiàn)場。到達現(xiàn)場需要穿越數(shù)百米街道，兩邊是隨時可能因余震再次倒塌的殘破樓房。救援隊暫未發(fā)現(xiàn)倖存者，卻仍冒險以接力的方式從一條河溝中將一具死者遺體搶運上幾米高的斜坡。他們履行了自己的諾言，保持了對死者的尊重。記者的鏡頭完整地記錄下全過程，一名中國記者在做現(xiàn)場報道時數(shù)度哽咽，一名外國記者也被眼前的這一幕深深打動。

    　結束了此處的採訪，記者們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個重災區(qū)什邡市鎣華鎮(zhèn)。在車上，志願者給記者們發(fā)了幾塊麵包作午餐。路過東嶽村村民居委會時，記者們短暫停留。這時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大媽，提著自家的開水壺，顫顫巍巍地走到路邊，一輛車一輛車地詢問有沒有人需要開水，免費倒給每個需要的人。大媽説，燒的水是她自己準備的礦泉水，路過這兒的人都是前往災區(qū)救援的人，她知道有人會需要開水，所以一直提著水壺在這裡等候。“我們感謝你們，感謝你們來這兒救援，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們！”大媽的川音濃重，可她的每一句話語又是如此清晰。

    　又經(jīng)過半個多小時的顛簸，記者們抵達了鎣華鎮(zhèn)。鎮(zhèn)上狹窄的山路使得記者的車輛只能和對面的車輛交替行進。路邊整齊停放著數(shù)十輛運載解放軍戰(zhàn)士和救援人員的大轎車。還有許多志願者也駕車趕到這裡。交警在指揮著交通，救援車輛絡繹不絕卻井然有序。一隊隊解放軍戰(zhàn)士從我們身邊跑步而過，面色凝重卻士氣高昂。一些戰(zhàn)士在和當?shù)乩习傩找坏罒鹱鲲垺Ｒ谎弁ィ善拇迓浔灰臑槠降兀挥羞h處的山脈依然矗立。一些村民在部隊的幫助下在臨近的空地上搭起了簡易帳篷，政府為他們送來衣物、食品、飲水，儘管條件簡陋，但畢竟有了一個暫時的安身之所。

    　一位村民蹲坐在自家瓦礫上獨自守望著自己的家園，記者們將他團團圍住。在他身旁，幾隻家禽悠閒地踱著步，似乎全然不知道這場災難的發(fā)生。

    　“我現(xiàn)在不怕！”因為有些外國記者聽不太懂他的方言，村民稍稍加大了點嗓音，“房子可以以後慢慢再蓋，現(xiàn)在人沒事，有吃的有穿的，就可以！”

    　他所在村落的居民比較幸運，由於地震發(fā)生時大部分人正在鎮(zhèn)外參加一場婚禮，所以躲過了這場劫難。

    　“政府的救援人員地震後5個小時就來了” 他説，“2100人的村子，在這次大規(guī)模的震災中，死亡300余人，大多數(shù)人倖存，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另一位村民卻沒有這樣的幸運，他在震後立刻趕往9歲小兒子所在的學校，赤手從倒塌的校舍挖出幾名學生。當隨後到達的救援人員找到他兒子的時候，孩子卻已經(jīng)不會再叫一聲爸爸了。另一個15歲在鎮(zhèn)上讀初中的兒子，也陪伴著弟弟而去。當親生骨肉分離，他卻成了倖存孩子們的父親。九泉之下，兄弟倆是否夢見了父親溫暖的手？是否感到了父親的心痛？

    　在現(xiàn)場，記者們見到了一支正在救災的空降兵部隊。光榮的戰(zhàn)旗在迎風飄揚，戰(zhàn)士的鋼盔上，寫著空降兵這個英雄的名字。他們在數(shù)十小時全力搜救被壓埋人員後，又再一次集結，連夜為災民搭建賬篷。站立在一旁的通信兵，步話機的天線直指天空，生命的電波永不消逝。

    　大多數(shù)境外記者都是第一次來地震災區(qū)採訪，在離開鎣華鎮(zhèn)的路上，幾乎沒有記者説話。當一名中方工作人員問及一名德國記者有何感受時，他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Not so great（不太好）”。另一名記者插話對工作人員説，“But I think your government did a great job（但我認為你們的政府是好樣的）”。

    　抵達什邡市一個災民安置點時，已是晚上8點半，這也是記者此次行程的最後一站。這裡原本是什邡市的一個大型休閒廣場，如今已搭建起大片的帳篷，改建成災民安置中心，收留了2600余名災民。這樣的安置中心，全市共有29個。 救援物資被整齊的擺放在廣場外側，正在有序發(fā)送。醫(yī)護人員設置了簡易衛(wèi)生站，隨時準備治病救人。防疫人員定期噴灑藥劑，防止疫情發(fā)生。公安武警日夜巡邏，守護災民安全。保險公司和電信公司等在現(xiàn)場提供24小時服務。幾十名年輕的志願者，正在集合接受任務，隨時準備伸出援助之手。安置中心的負責人是當?shù)亟值擂k事處的主任，他告訴記者，迄今安置中心各方面情況良好，臨時安置的災民將會儘快妥善轉移到周邊安全地區(qū)。

    　廣場的廣播中播報著救援工作進展的最新情況，廣場一角擺放著一臺42寸彩電，不少年輕人聚在那裏，觀看最新的抗震救災電視直播。大部分受災群眾席坐在廣場的草坪上，安靜地聊著天。他們的臉上寫著疲憊，也有著劫後余生的欣慰，更有對親人無盡的思念。許多災民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達了對政府和各方支援的感謝，相信日子終將一天天好起來。一位大媽背著自己的小孫子告訴一位法國的女記者，小孫子差4天就滿一歲了。小傢夥趴在奶奶的背上，好奇地看著來自異國他鄉(xiāng)的記者。女記者想逗逗他，他卻立刻害羞地把臉轉向了另外一邊。衷心祝福這位即將迎來一歲生日的孩子，希望你一生平安幸福。

    　當記者們回到成都時，已經(jīng)是深夜11點了。一路上，記者們抓緊時間撰寫報道，與總部電話連線介紹所見所聞，傳送電視畫面和圖片。這場災難遠未過去，但通過這次採訪，外國記者親眼目睹了中國人民團結一心、患難與共的偉大精神，深切感受到中國政府和人民的勇氣、力量和信心。許多記者表示，他們有理由相信中國將渡過這個難關，國際社會將繼續(xù)關注和支援中國的抗震救災行動。“中國政府和人民在災難面前的表現(xiàn)令人欽佩和感動”，“祝願四川人民早日從災難的痛苦中走出來，早日重建家園”，“希望他們以後都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

    　是的，歷史將銘記，中國人民遭受的巨大災難和傷痛；歷史將銘記，在災難面前全民族堅忍不屈的英勇抗爭；歷史將銘記，所有為抗震救災而奉獻犧牲的人們。抗震救災的任務還很艱巨，但中國人民必將戰(zhàn)勝一切艱難險阻，中國將繼續(xù)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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