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經(jīng)歷了悶、熱、困等的小尚源來説,地上的一個編織袋,無異於一個臥鋪
廣州,我來了;深圳,我來了;爸爸媽媽,我來了!
他叫尚源,今年才6歲,與在深圳打工的爸爸媽媽已有2年沒見了
為了見他們,他一路忍受著火車上的熱、擠、悶、困和餓,沒有任何抱怨
終於見到爸爸時,他露出了怯怯的眼神,還後退了幾步 像他這樣的留守兒童,咱河南有近300萬
這是一個找媽媽的故事。
去年這個時候,剛學(xué)會寫字的蔣尚源給遠(yuǎn)在南方的媽媽寫信,説想媽媽了。
他們兩年沒見了。
他想當(dāng)飛行員,想開著飛機(jī)“一秒鐘就見到爸爸媽媽”。
在河南,有近300萬這樣的留守兒童。
7月13日,商報記者全程跟蹤安陽留守兒童蔣尚源南下會親。
尚源找媽媽
人物檔案 蔣尚源 6歲 小學(xué)一年級
商報記者 施彩英/文 田仲煜/圖
兩年沒見到媽媽了
前天,媽媽又打電話來,説想我了。
媽媽想看看我,讓姑姑帶我去鄉(xiāng)里的網(wǎng)吧。
但姑姑那天有事,我和媽媽沒見上。
第二天,媽媽又打電話來,還是想看看我。
姑姑説,如果真的太想我,就請假回來幾天吧。
兩年了,爸爸媽媽每次打電話都説回來,可每次都又説忙,回不來。
這次媽媽又説,工作真的太忙,廠裏不批假,她想讓姑姑帶我去深圳。
我説不想去找她,媽媽聲音都變了
深圳太遠(yuǎn)了,我不想去,還要離開奶奶。
聽到我不想去,媽媽聲音都變了。她可能真的太想我了吧,我也想她。
去還是不去?我想得睡不著覺。早上,我給姑姑説,我去。
姑姑給媽媽打電話,她一個勁地説,好!
奶奶把我的衣服都洗了,我心裏難過極了。我想穿一身新衣服去見爸爸、媽媽。
我坐在沙發(fā)上哭,衣服洗了我穿什麼去見媽媽。奶奶説,我們?nèi)ベI,買新的。
我跳下沙發(fā),跟姑姑一起去了鄉(xiāng)里,買一雙新鞋子。媽媽説到深圳會給我買很多新衣服。
第一次見媽媽時,我三歲
我喜歡媽媽,她可漂亮了。
我很小的時候(8個月),爸爸媽媽就去了深圳。記憶中第一次見真人媽媽時,我三歲。
三歲之前,看見許許(尚源的小夥伴)喊媽媽時,我也想要媽媽。奶奶總指著相片告訴我,這就是媽媽,尚源的媽媽在深圳。
可媽媽怎麼不給尚源説話呢?我問奶奶。奶奶沒説話,流淚了。
沒過幾天,會説話的媽媽就來了(現(xiàn)在知道那是爸爸、媽媽寄來的錄影)。我跑出去告訴許許,我媽媽可漂亮了,一會換一身新衣服。
許許跑回家後,又跑回來告訴我,你媽媽不是真的,那是錄影,她能抱你嗎?
我哭了。
五歲時給媽媽寫信,“我想你了”
5歲,我上小學(xué)一年級,我學(xué)會寫字了。
我給媽媽寫信,告訴媽媽,尚源想她,尚源想要新衣服,想要文具盒、漫畫書、彩色筆。
幾天后,媽媽給我捎來了好多好多的文具和玩具,還有一封寫給我的信。
信上,媽媽説,她也想我,讓我在家聽爺爺奶奶的話,想要什麼玩具可以寫信給她。
其實,我什麼都不想要,我想要媽媽。
我想一秒鐘飛到深圳
爸爸、媽媽每天都給我打電話,問我喜歡什麼玩具,他們不問我的學(xué)習(xí)。
我每天都在好好學(xué)習(xí),我想當(dāng)個飛行員,這樣一秒鐘就能飛到深圳了。
爸爸媽媽不回來也是在為我掙錢,這樣我就可以買飛機(jī)了,帶著爺爺奶奶去找媽媽。
今年期末考試我考了第三名,我真怕奶奶生氣。
我問奶奶生氣不,奶奶説不生氣,我是班裏最小的,考第三名已經(jīng)很棒了。
可我還是每天很早就起床讀書,不會的問題問爺爺,有時他也不會,我就得跑到學(xué)校去問老師。如果爸爸媽媽在就好了。
我要去找爸媽了,坐車都坐吐了
7月12日 我們出發(fā)了。
和姑姑老早起床去鄉(xiāng)里坐車。從我們家到鄉(xiāng)里要走路,鄉(xiāng)里有車可以去縣裏。
從縣裏還要坐車去鄭州,那裏才有火車去深圳。
縣裏去鄭州的車真舊,晃得我都吐了。我給奶奶打電話,我不想去了。
奶奶説,那就回來吧。
可真要下車了,我又反悔了,我還是想去找媽媽。
我們沒有買到座位票,姑姑説,我們要站一夜。
我丟了,姑姑就回不了家了
7月13日 我坐上鄭州去廣州的火車了。
火車站人真多,我被擠得快和姑姑散了。
車上人更多,都沒放腳的地兒。我和姑姑一起來到一個稍大的地兒(吸煙處),我就在那吃彩虹糖,吃了一粒又一粒,還是沒到地方。
人太多了,這個角落裏沒有空調(diào)也沒有風(fēng)扇,熱得很,也沒什麼可玩的。
姑姑説離媽媽越來越近了。
天黑了,彩虹糖吃得就剩幾粒,不能再吃了,我要給爸爸媽媽留點。可我真的很餓了。又過了兩站,有人抬著抬著飯車擠過來了,姑姑給我買了份盒飯。
盒飯吃過,身上出汗了,姑姑一直給我扇風(fēng),我趴在她腿上睡著了。
姑姑一直沒睡,怕把我丟了。奶奶説,她如果把我弄丟了,她就不用回家了。
我喜歡深圳不想回了
7月14日,我們到站了。
廣州站真大,比我們鄉(xiāng)還大。
姑姑説先找個地方吃飯,再坐汽車去深圳找媽媽。我老早就餓了,但我想儘快去找媽媽。
坐上汽車,再有一小時就能見到爸爸了,媽媽還在上班吧,但到了晚上我和爸爸就能一起去接媽媽下班了。
窗外有好多高樓,我最喜歡高樓。姑姑問我還想回不。我不想再回了,這裡有高樓,沒蚊子和蒼蠅,還能看到飛機(jī)。只是,我想奶奶。
如果不回文憑還要在這上學(xué),離家太遠(yuǎn)了,我又想回去上學(xué)。
下了車,等了一會,爸爸來了,喊著我的名字,一直衝我笑,我跟在他身後,終於到家了。
媽媽説的話我聽不懂
爸爸説,媽媽下班後要給我?guī)ФY物,讓我們在家等著。下午5點多,媽媽終於回來了。
她拿著很多吃的,還有衣服。
我最喜歡新衣服了,我叫了聲“媽媽”,趕快去試衣服了。
晚上媽媽帶我去公園玩,她跟我説了很多話,但是她説什麼我聽不太懂。
但是,我還是喜歡媽媽。
記者手記
那個讓人心酸的怯怯眼神
從鄭州到深圳,小尚源一直在回與去之間糾結(jié)。想爸爸媽媽,又想爺爺奶奶,一路上他説了七次“我們回吧”,但最後他又總是説“我們還是去吧”。
終於見到爸爸時,場景卻沒有我們想像中激動人心。
我們想像著會有擁抱、熱淚盈眶。但終於相見時,尚源的目光中卻有一種怯怯的生疏感。看見爸爸第一眼,他走上去,衝爸爸笑,什麼都沒説。
見過爸爸後,他又向後退了幾步,還是衝著爸爸嘿嘿地笑,什麼也不説,什麼也不叫。給正在上班的媽媽打電話,也只是“喂”。
因為去他們租房的地方還有一段路,我們把他抱上爸爸的車,可他始終不肯坐,他一直拉著姑姑的手。
蔣成省説,相信兒子長大能明白,他們一直在外拼搏是為了他。吃了沒文憑的虧,他最擔(dān)心的是兒子的教育。但每次打電話,他都不敢問兒子學(xué)習(xí),怕兒子厭學(xué)。
之前,因為費用高,他不敢讓兒子來。現(xiàn)在,他在一超市做銷售,妻子在一家工廠做文員,兩人一個月的收入有小一萬。兒子的學(xué)費不愁了,可上下學(xué)沒人接送,他和妻子一忙起來,都顧不著家。
他準(zhǔn)備在縣城買房子,讓兒子在縣裏上學(xué),縣裏的教育要比村裏好些。現(xiàn)在回去,他有點捨不得,現(xiàn)在單位為他交了社保,將來自己也能辦退休了。
故事背後的數(shù)字
河南300萬留守兒童 童年失去父母關(guān)愛
最近,鄭州火車站、汽車站每天都有一批這樣的遠(yuǎn)行人——他們大都是第一次出遠(yuǎn)門,有的顯得興奮,有的臉上始終不見笑容。
與春節(jié)時南下打工潮不同,這次南下的全是3歲到15歲的兒童,他們此次南下,是為了與南方打工的父母相聚。
同時,鄭州機(jī)場乘坐飛機(jī)的無人陪伴兒童,平均數(shù)量也從暑期前的每天2人左右激增至每天12人以上。
根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發(fā)佈的消息,2009年度全國農(nóng)民工總量約為2.3億人,其中離開本地外出的農(nóng)民工約1.45億人。
外出農(nóng)民工中,已婚者佔多數(shù)。也就是説,大量外出務(wù)工農(nóng)民的兒女留在家鄉(xiāng),與父母天各一方,承受著思念與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