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之力 穿越時空(壯麗70年 奮鬥新時代 記者再走長征路)
105歲的支義青老人(右一)正在講述幫紅軍架設浮橋的過程。
本報記者 鄺西曦攝
紅軍後人正在觀看湘江戰役形勢示意圖。
嚴立政攝(人民視覺)
位於廣西興安縣的福建籍湘江戰役紅軍烈士紀念碑。
本報記者 劉佳華攝
一灣碧水,蜿蜒北去。
在廣西興安縣城北15公里的界首古街旁,坐落著一座名為“紅軍堂”的磚瓦房,堂前的湘江寬不過百米。
就是這樣一條不是很寬的江,1934年冬,險些阻斷了中國革命的前程。也是因為這條江,中央紅軍由長征出發時的8.6萬餘人銳減至3萬餘人。
江畔那座紅軍堂,就是當年紅軍長征突破湘江的渡江指揮所之一。
歲月無言,江水作證。85年過去,記者再走長征路,在桂北大地追尋湘江戰役的遺跡,感受穿越時空的信仰之力。
血戰:用生命鋪就前進道路“三年不飲湘江水,十年不食湘江魚。”關於湘江戰役之慘烈,桂北地區流傳著這樣的説法。
“湘江之戰是關係中央紅軍生死存亡的關鍵一戰”“湘江戰役是紅軍長征以來最壯烈的一戰”——《中國共産黨歷史》這樣評價。
1934年11月25日,中央紅軍在接連突破敵人三道封鎖線後,進入廣西,此時國民黨中央軍、湘軍、桂軍以及粵軍共26個師近30萬人,從四麵包圍,妄圖殲滅紅軍于湘江以東。
既不能北進,也不能南下,更不能後退,紅軍唯有奮勇向前,殺開一條血路,渡過湘江。
在灌陽新圩,紅三軍團第五師阻擊桂軍,那年,紅五師師長李天佑21歲,他後來回憶道:“第一天在連續不斷的戰鬥中過去了。從第二天拂曉起,戰鬥更加激烈,敵人加強的兵力火力,輪番衝擊……”部隊十分疲憊、彈藥不足、敵眾我寡,嚴重減員,戰士們在煉獄般的戰場苦苦堅守。是役,紅五師加上接防該陣地的紅六師第十八團,共傷亡3500余人。
“在光華鋪阻擊戰中,紅十團團長沈述清和繼任團長杜中美在一天之內相繼壯烈犧牲。”桂林黨史專家黃利明説。
“英雄忠報黨恩重,戰死沙場是善終。”腳山鋪阻擊戰于1934年11月29日全面打響,戰鬥空前慘烈,至12月1日紅軍撤出白沙河防線,2000多名指戰員犧牲。
為掩護軍委縱隊和紅軍主力搶渡湘江,紅五軍團第三十四師陷入重圍,被截斷在湘江東岸。時任該師第一〇〇團團長的韓偉在回憶文章中寫道:“敵人圍殲我黨中央、軍委和主力紅軍于湘江之側的企圖未實現後,惱羞成怒,反撲過來,叫囂殺我片甲不留。”
重兵包圍之中,紅三十四師孤軍奮戰,彈盡糧絕,“為蘇維埃新中國流盡最後一滴血”,除極少數突圍倖存外,絕大部分將士壯烈犧牲。師長陳樹湘率余部向湘南突圍,負傷後不幸落入敵手,他乘敵不備,斷腸明志,英勇就義,年僅29歲。
突破:用信仰書寫歷史答卷“我們不為勝利者,即為戰敗者,勝負關係全局。”“望高舉著勝利的旗幟向著火線上去!”1934年12月1日淩晨,在中共中央、中革軍委、紅軍總政治部聯名給紅一、紅三軍團發出的指令中有這樣兩句話。當天,各處戰場的戰鬥愈發激烈。
鳳凰嘴是湘江以東紅軍各部搶渡的最後一個渡口。“紅軍在江上過,兩架飛機在頭上扔彈、打機關槍。江面上漂著很多紅軍屍體,有很多是老百姓後來去埋的。”家住廣西全州縣鳳凰嘴渡口的蔣濟勇老人仍忘不了當時情景。
到12月1日下午,界首和白沙河防線相繼失守,敵人封閉了湘江通道。此時,軍委縱隊已全部過江,主力紅軍也在這天渡過湘江。
“滿天都是星光,火把也亮起來了……這真是我生平沒見過的奇觀。”渡過湘江,進入西延地區,12月4日,軍委第一縱隊開始翻越紅軍長征以來遇到的第一座高山,陸定一的《老山界》記錄的正是當時的情形。翻越老山界後,紅軍通過桂北少數民族聚居區,離開廣西,進入湖南。
“湘江戰役可以説有兩個突破。”廣西黨史專家農丕澤説,一是突破了國民黨軍的第四道封鎖線,粉碎了其將紅軍消滅在湘江以東的圖謀,保存了中央機關和中央紅軍主力,勝利達成了突破湘江的戰役目的;二是廣大紅軍指戰員通過對比,認識到教條主義對革命的危害,為突破教條主義的禁錮、重新確立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打下了最廣泛的群眾基礎。
“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拄其間。”中央紅軍過廣西,只有短短十幾天,但這是挽救紅軍命運、扭轉革命前途的十幾天。正如毛澤東作于長征途中的《十六字令》所指:面對有如天塌般的劫難,紅軍將士們懷著如山般崇高且堅定的信仰,血戰湘江,一往無前,砥柱中流,立地頂天。
愛民:用鐵紀築牢取勝基石
1934年12月,紅軍進入廣西龍勝各族自治縣後,紅三軍團某部經過泗水鄉周家村,邀請當地幾個主事的瑤民座談,了解疾苦,宣傳民族政策和革命道理,鼓勵他們與反動派鬥爭到底。紅軍走後,老人們順著他們留下的“紅軍絕對保護瑤民”“繼續鬥爭,再尋光明”標語筆跡,把兩句話刻進石頭裏,一直保留至今。
廣西北部世居著瑤、侗、苗、壯四個少數民族,是紅軍長征途中經過的第一個少數民族聚居區。鐵一般的信仰熔鑄鐵一般的紀律,戰士們的一言一行,各族同胞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湘江戰役前,紅軍總政治部發佈了長征以來第一個民族工作的綱領性文件《關於爭取少數民族工作的指示》,要求部隊嚴格執行群眾紀律,絕對不許對少數民族有任何騷擾和侵害。1934年11月29日,《關於瑤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則指示》發佈,要求“在一切工作中,必須不疲倦地”做好民族工作,還作出“買東西用銀元或銅板,不許用蘇區鈔票;買糧買雜糧不買大米;不與各族同胞爭井水、共廁所”等規定。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一部紅軍長征史,就是一部反映軍民魚水情深的歷史。”紅軍是人民的軍隊,有鐵紀,更有柔情。
1934年12月10日,軍委縱隊駐紮在龍勝縣平等一帶,敵特縱火燒村寨嫁禍給紅軍。周恩來一面派部隊警戒,偵查可疑之人,一面與其他同志指揮部隊救火,保住了村寨和鼓樓。後來,紅軍還出資救濟受災百姓。
新中國成立後,周恩來曾指揮救火的鼓樓改名為紅軍樓,審判敵人的地方改名為審敵堂。85年風吹雨打,兩座建築依然安靜佇立,人們覺得紅軍仿佛從未離開。
紅軍軍醫為灌陽縣水車鎮水車村村民翟順修剛滿兩歲的孩子免費治病開藥,孩子病情好轉。後來,翟順修見紅軍準備架橋過灌江,把家裏的大桌子、門板都扛了出來,給紅軍架橋,還到江心和紅軍一起打樁,幫助紅軍渡江。
陳雲在《隨軍西行見聞錄》中説:“紅軍之所以能突破重圍,不僅在於有軍事力量,而且在於深得民心。”老百姓為紅軍帶路,給紅軍送飯,有的還參加了紅軍……中央紅軍從廣西走過的十幾天很短,這份魚水深情很長。
傳承:用行動告慰烈士英靈“我爺爺就是戴著這種斗笠參加紅軍,參加長征的。”7月1日,興安縣紅軍長征突破湘江烈士紀念碑園裏,來自福建長汀的紅軍後代蔡金旺將一頂斗笠捐獻給碑園。
蔡金旺的爺爺蔡開銘,1933年參加紅五軍團第三十四師,在湘江戰役中英勇犧牲。蔡開銘留給族人最深的記憶,就是頭戴斗笠參加紅軍去了,祖屋裏沒有他的畫像,只能挂著一頂這樣的紅軍斗笠。
蔡金旺説,斗笠雖易破損,“但不可破損不可焚燬的紅軍革命精神,卻在長征沿途播撒,在中國大地播撒。”
悠悠歲月,紅軍後代及無數壯鄉兒女傳承長征精神,以行動告慰烈士英靈。
今年69歲的李清鸞,在42年前嫁到灌陽縣灌陽鎮排埠江村,在整理屋子時發現一面印著五角星和黨徽的紅旗,原來是愛人黃永富的曾祖父黃合林85年前替一名紅軍戰士保管的。
1934年,黃合林救治了一位在湘江戰役中負傷的紅軍戰士。紅軍戰士傷勢好轉後要去找部隊,臨別時將隨身攜帶的一面紅旗送給黃合林,讓他好好保存,自己在革命勝利後會來取。
黃合林將那面紅旗包了一層又一層,用一個小木箱裝好,藏了起來。臨終前囑咐兒子黃榮清好好保存,等那位紅軍戰士來取走。1979年黃榮清去世前,讓孫媳婦李清鸞把紅旗交給縣武裝部,請他們去尋找那位戰士。如今,這面紅旗靜靜地躺在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裏,訴説著85年前的約定。
紅軍長征突破湘江烈士紀念碑園管理處副主任尹湯懷,1996年參加工作,從對湘江戰役一無所知的門外漢成長為同事心目中的“活教材”,20多年來,他也走在自己的“長征路”上。
“工作這麼長時間,每天不管多晚,我都會在睡前看黨史書籍。”尹湯懷錶示,作為一名講解員,有責任將湘江戰役中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講述給更多人聽,將長征精神永遠傳承下去。
版式設計:蔡華偉
作者:鄺西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