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北京、浙江幾位重量級的考古專家站在了臨安市政府大院裏——確切説,是造了沒多久就緊急停工的市政府停車場邊上。
“這麼多年來,作為臨安的一個中心地域,而且在我們市政府大院,下面的這些建築居然沒有被破壞掉,這也是出人意料的。”浙江省文物局副局長鄭建華有點興奮。
如果你關注了5月錢江晚報兩次連續(xù)報道,或許對這個重大考古發(fā)現有點印象。
我們先前情提要一下:今年3月,杭州臨安市政府大院內的一處停車場決定改建,但施工沒幾天就發(fā)現了“問題”,4月7日開始,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與臨安市文物保護管理所組成了考古隊,聯合對這裡進行了搶救性考古發(fā)掘。地下3米處,一個方磚鋪地的大型建築基址,被部分揭露了出來。
現場,我們看到了近期發(fā)掘的新證據:一塊建築用磚上模印有“大唐”的字樣,這個“大房子”的年代,屬晚唐五代吳越國遺存已經沒有問題。
但這個建築究竟是什麼,成為現在的最大疑點。因為它所在的地方非常特殊,旁邊是“太廟山”,五代十國此山被稱“茅山”。臨安縣誌記載:臨安縣衙在明代遷址至太廟山。那麼,這裡是衙門嗎?
另一條線索更加直接:史料記載,西元894年,唐昭宗封錢镠為太府少卿,並“賜第茅山”。這個1000多年前的建築遺存,跟吳越國王錢镠有關嗎?
“是什麼”之外,還有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需要解決。目前遺址揭露面積並不大,考古證據還不充分,它又處於市政府大院裏,考古工作還要繼續(xù)開展嗎?
這是專家重點討論的兩個問題。
是什麼——
除了古代衙門遺存
又有新的可能性被提出
這是一個高規(guī)格的建築,確鑿無疑。
“和臨安地區(qū)其他吳越國建築遺存相比較,我們發(fā)現的柱礎石規(guī)格是目前已發(fā)現的吳越國建築遺存中最大的,建築規(guī)制較高,所用的墁地方磚的尺寸與吳越國時期的功臣寺遺址相近。”這次考古發(fā)掘的領隊、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員王徵宇説。
此前,參與發(fā)掘的專家分析,這個建築的形制、規(guī)格都極高,部分建築構建十分稀缺,基本可以排除民用,比較可能是古代的行政機構辦公場所——衙門。
但昨天,浙江省博物館歷史文物部主任,也是當年雷峰塔遺址考古發(fā)掘領隊黎毓馨,提到了另一個可能:衣錦軍。
軍是當時非常重要的建制,後來演化為類似于縣一級的行政區(qū)塊的辦公場所。有記載證實,衣錦軍的前身為衣錦城,是錢镠負責督建並駐兵的地方。
黎毓馨在浙博館藏的“二王手澤” 中發(fā)現了一條線索〔注:錢俶的手卷名叫《草書手簡(並鐵券圖式及宋元明清名賢題跋)》〕。這件手卷與現藏于浙江省博物館的一級藏品——五代吳越王錢镠、錢俶《批牘合卷》(錢镠和錢俶的手批文書遺跡),原是一卷,歷史上合稱為“二王手澤”,裏面提到了“衣錦興國軍”。
不過,從北京趕來的著名學者、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秦大樹卻有另一種觀點。
“衣錦營、衣錦軍,都是從城址的角度來説。我認為,無論是作為一個行宮,還是作為軍,與陵區(qū)建得那麼近,是有問題的。我覺得會不會是下宮。”
何為下宮?由於帝王謁陵的需要,在陵園內設立了祭享殿堂,稱為上宮;同時陵外設置齋戒、駐蹕用的下宮。
錢王陵就在市政府隔壁,記者查了下百度地圖,直線距離只有350米,確實近。
細心的秦教授在現場展示的一大堆破碎瓷片裏,發(fā)現了線索。
“從出土的東西來説,有些東西,跟下宮的性質相似,比如三彩的小瓶子。另外還有供碗,我們説孔明碗其實就是供碗,是祭祀、供奉用的東西。在這個地方出現,可能跟下宮的性質也有一定關係。”
但,一切都還沒有定論。
“我們的考古工作,現在是一個開始。”專家組組長,也是遠道而來的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長朱巖石認為,由於目前考古工作的資料和證據還不足,無法下定論這是什麼樣的建築群。“但作為一個縣城的建築,無論是建材、技術,都是非常高的一個規(guī)格。所以可能要往更高規(guī)格的建築群去考慮。”
因此,對於“是什麼”這個問題,專家組最後給出的建議裏,第一條是這樣的——
該遺址建築技術和規(guī)格較高,具有重要歷史文化價值。自唐末五代至宋代,文化層及其出土遺物豐富。作為臨安市中心區(qū)的考古遺跡是迄今難得的發(fā)現,對現有遺跡的初步判斷也比較合理。
怎麼辦——
增加發(fā)掘面積
市政府可考慮另行選址建設
再説接下來怎麼辦的問題。在這點上,專家們的建議一致:增加發(fā)掘面積。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書記沈岳明認為,如果有條件的話,最好能把這個比較大的基址完整地揭露出來,“它保存得這麼好,將來如果揭露出來,可看性也是比較強的。就現在建築的形制,又是晚唐五代,又跟錢氏有關,將來展示的可看性、重要性都很高。”
在擴大發(fā)掘面積的同時,鄭建華從長遠角度,特別提到了一個建議:大遺址。
“從考古的角度,我推薦從大遺址的角度,來考慮我們的考古工作和保護工程。城市規(guī)劃調整,要與這一塊文物的保護規(guī)劃緊密結合。通俗地説,就是和錢王陵等等相結合,不管是橫向還是縱向,彼此一定是有關的。還有後續(xù)保護的問題,怎麼合理應用,怎麼安排展示。再遠一點,是不是要考慮建設考古遺址公園,因為這兒可能屬於臨安的一個歷史文化區(qū)。”
因此,專家組的建議是這樣的:建議下一步考古工作對基址進行科學地解剖,增加發(fā)掘面積,了解建築群組大的格局和性質。在太廟山南部進行更大範圍的調查和勘探,與臨安發(fā)現的其他吳越國遺存做更深入的比較研究。
朱巖石還提到一個接下來的發(fā)掘方向:既做細節(jié),也做大格局。
細節(jié)是什麼?
“地層第七層下壓的東西,是什麼時代?我們要想盡辦法多獲取夯土裏面的包含物,把它的時代卡定下來。到底是五代,還是到晚唐?因為我們看到了‘大唐’的磚,那麼這些磚是從其他地方拿過來再利用,還是就在原來的位置?從遺物到遺跡,從建築技術到建築時代的銜接,都需要説出沒有任何懷疑的考古證據。”
這就是破案一般的考古工作最艱難,也最迷人的地方。
那麼,如果要擴大發(fā)掘面積,臨安市政府要不要搬遷?
我們來看一下專家組最後一條建議——
市政府可考慮另行選址建設,以便從文化遺産更高層次利用的角度,保護和利用好這一文化遺産資源,促進基於晚唐五代吳越國歷史資源的城市文化發(fā)展。
錢報記者也會繼續(xù)關注後續(xù)進展。
通訊員 王靜 本報記者 馬黎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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