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這五位曾引領時代文學潮流 幾代人都是看著他們的書長大
新中國半個多世紀的波瀾起伏中,中國文壇經(jīng)歷過繁花似錦、百家爭鳴,也經(jīng)歷過萬馬齊喑、一片肅殺,然而文壇之花始終倔強地盛開,為一代一代人帶來美好和希望。
每個時代的人,都不會忘記那些震動我們心靈的文學作品,都會記住那位對我們進行最初文學啟蒙的作家。在眾多傑出作家中,有哪些曾經(jīng)引領一個時代的文學潮流,是無數(shù)人口中所説的“看著他的書長大”的那位作家我們挑出的這五位您同意嗎?
理想主義者的堅持
王蒙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來吧!讓我編織你們,用青春的金線和幸福的瓔珞,編織你們。”
有多少人曾經(jīng)滿懷激情地把這段話抄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它又曾讓多少人對青春充滿幸福的嚮往?這首詩便是王蒙的長篇小説《青春萬歲》開篇的序詩。
這部小説完成于上世紀50年代,在上世紀80年代改編成電影,幾十年來影響長盛不衰。王蒙在創(chuàng)作中大量運用抒情筆法,使某些章節(jié)段落更近似詩歌和散文,抒發(fā)了那個特殊年代賦予青年人的熱情。小説裏的人物有著各自獨特的性情、愛好,心中燃燒著愛黨、愛祖國、為社會主義事業(yè)獻身的青春熱情,《青春萬歲》是王蒙理想主義文學的代表作。
在中國當代作家中,王蒙卓然獨立、自成一家、成就非凡,他的成長伴隨著新中國歷史的進程,成為新中國國史的見證者、參與者,他人生經(jīng)歷複雜,命運坎坷波動,大起大落。從早期的“少年布爾什維克”,文壇新秀作家,再到革命“右派”,放逐新疆十六載,,而在八十年代重新復出,後又急流勇退,潛心創(chuàng)作,選擇做一個“文學從業(yè)人員”,王蒙人生的發(fā)展軌跡極其特殊,王蒙在創(chuàng)作中對理想的反思和執(zhí)著在同代人中最具典型。
難能可貴的是,王蒙在屢經(jīng)劫難之後,依然沒有拋棄早年的理想主義精神,平反覆出的遭際反而讓他更加堅定對歷史理想主義的認同,王蒙相信,不管實現(xiàn)理想的道路有多麼曲折,但前途總是光明的。正如王蒙在小説《蝴蝶》中的主人公張思遠,他一直渴望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生活,卻在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下放到農(nóng)村改造,但最終獲得平反,重新得到了黨和人民的信任與尊敬。小説中的張思遠多少有些王蒙自己的影子,也影射了王蒙在實現(xiàn)理想主義精神的時候所經(jīng)歷的曲折與反覆。
幾十年來,王蒙筆耕不輟,堅持創(chuàng)作了上百部小説,2000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晚年還以小説《那邊風景》獲得茅盾文學獎,他書寫了中國人在半個多世紀的巨變中的坎坷歷程和對理想的追求,成為大時代卓越的記錄者。
用生命創(chuàng)作的殉道者
路遙
直到今天,路遙創(chuàng)作于40年前的代表作《平凡的世界》仍然是中學生必讀書目,很多零零後的孩子雖然不太能理解書中提及的文革往事,卻仍然會被孫少安、孫少平兄弟在逆境中的奮鬥所激勵,被書中純潔美好的感情所打動,這便是一部偉大作品的魅力。
路遙是一位出身於陜西農(nóng)村的作家,他少時家貧,饑寒襤褸,又遇共和國三年大饑饉,于饑寒屈辱中刻苦求學,備嘗艱辛。他20餘年潛心創(chuàng)作,以《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享譽文壇,卻因積勞成疾罹患重病,于1992年逝世,享年42歲,如此英年早逝令人唏噓。
在新中國文學的天幕上,路遙猶如一顆流星,他的一生經(jīng)歷了許多常人難以想像的鬱悶、痛苦和煎熬,在短暫的寫作生涯裏,給中國文壇留下了一道難以磨滅的輝煌。其作品展現(xiàn)出的奮鬥不息的昂揚鬥志曾經(jīng)感染了無數(shù)讀者心靈,激勵著一代又一代青年走向了自己的人生征程。
尤為可貴的是,路遙在創(chuàng)作中始終要求自己“不失普通勞動者的感覺”,他不是為民眾“代言”,而是為他們“立言”。他筆下的典型人物很多都帶著他自己的影子——渾身沾滿黃土但志向高遠,以“血統(tǒng)農(nóng)民”的身份塑造出從中國農(nóng)村底層走出來的個人奮鬥的“英雄”,這是路遙對當代文學的獨特貢獻。
路遙創(chuàng)作《平凡的世界》可以説是以生命為代價的,1982年創(chuàng)作開始後,他列了100多部的書單,用了一整年時間翻閱了近10年的《人民日報》、《陜西日報》、《參考消息》、《延安報》和《榆林報》,筆記做了幾十本。創(chuàng)作過程中,路遙經(jīng)常整天不出門,不吃不睡,沉浸在小説的情節(jié)中,甚至除寫作以外的生活機能都退化了,像孩子一樣,幾乎完全靠弟弟長年的陪伴。
這部小説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小説連播”節(jié)目播出,在全國引起極大反響,據(jù)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統(tǒng)計,這部小説的第一次播出中,聽眾達到3億人。電臺還收到上萬封群眾來信,在當時創(chuàng)下紀錄,這樣的盛況以後再未出現(xiàn)。
《平凡的世界》直到今天仍然具有現(xiàn)實意義,對於許多希望憑一己之力拼命奮鬥的求學者、打工者來説,他們面臨著更殘酷的生存壓力,這本書為苦苦掙扎著的下層青年帶來了難得的溫暖和有力的撫慰。
路遙殉道式的文學精神為文壇留下一個沉重而光輝的背影,他捨生忘死的自殘式寫作令人惋惜不已,這位如崖上桃花迎風孑立的“黃土之子”會銘刻在幾代人的文學記憶中。
用自己的方式講自己的故事
莫言
莫言因近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而名聲大噪,實際上,當30多年前那部令人振聾發(fā)聵的《紅高粱》橫空出世,莫言在中國文學史的地位就已經(jīng)奠定了。
我至今還記得中學時代第一次讀《紅高粱》小説時的感受,在我們那個年代所有的閱讀經(jīng)驗中是前所未有的:文字像火焰一樣燒灼著眼睛,濃艷的色彩幾乎讓人窒息,現(xiàn)實和魔幻的交織令人如墜夢境,愛的熾熱和死亡的殘酷震撼心靈……於是,我深深地記住了一個地方——山東高密東北鄉(xiāng)。
莫言如同一個來自山東鄉(xiāng)間的草莽英雄,他童年輟學,飽受饑餓、孤獨、無書可讀之苦,早早地開始閱讀社會人生這本大書。莫言在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感言中提到:“我在集體勞動的田間地頭,在生産隊牛棚馬廄,在我爺爺奶奶的熱炕頭上,甚至在搖搖晃晃地行進著的牛車上,聆聽了許許多多神鬼故事,歷史傳奇,逸聞趣事,這些故事都與當?shù)氐淖匀画h(huán)境、家族歷史緊密聯(lián)繫在一起,使我産生了強烈的現(xiàn)實感。我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些東西會成為我的寫作素材。”
後來走上文學之路後,他“下決心要寫我的故鄉(xiāng)那塊像郵票那樣大的地方”。於是從1985年《秋水》開始,莫言高舉起了“高密東北鄉(xiāng)”的大旗,開始創(chuàng)建自己的文學王國,他説:“就如同一個四處遊蕩的農(nóng)民有了一片土地,我這樣一個文學的流浪漢,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場所。”
莫言認為自己該幹的事情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講自己的故事。“起初就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譬如《枯河》中那個遭受痛打的孩子,譬如《透明的紅蘿蔔》中那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的孩子。”
莫言講完了自己的故事開始講他人的故事。“於是,我的親人們的故事,我的村人們的故事,以及我從老人們口中聽到過的祖先們的故事,就像聽到集合令的士兵一樣,從我的記憶深處涌出來。他們用期盼的目光看著我,等待著我去寫他們。我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哥哥、姐姐、姑姑、叔叔、妻子、女兒,都在我的作品裏出現(xiàn)過,還有很多的我們高密東北鄉(xiāng)的鄉(xiāng)親,也都在我的小説裏露過面。”獲獎小説《蛙》中的姑姑就是以莫言的姑姑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
母親去世後,莫言悲痛萬分,決定寫一部書獻給她,這就是小説《豐乳肥臀》,他僅用了83天,他便寫出了這部長達50萬字的小説的初稿。他説:“這本書,實際上是獻給天下母親的,這是我狂妄的野心,就像我希望把小小的‘高密東北鄉(xiāng)’寫成中國乃至世界的縮影一樣。”
莫言終於把山東高密東北鄉(xiāng)的故事講給了全世界人聽,諾貝爾獎頒獎典禮上,文學委員會主席帕·瓦斯特伯格介紹莫言的作品時這樣説:“在高密東北鄉(xiāng)體現(xiàn)了中國的民間故事和歷史。……他的筆尖附著了所有的人類生活。”
調(diào)侃背後的社會批判
王朔
至今仍記得1991年,在人民大學的電影院看《青春無悔》,當大銀幕上出現(xiàn)“編劇 王朔”的名字,全場掌聲雷動,現(xiàn)在想來有些好笑,但當時王朔就是那麼火。學文科的大學生,如果誰沒看過王朔的小説是要被人恥笑的,以至於我們宿舍人手一本《王朔文集》徹夜苦讀,屋中經(jīng)常間歇性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因為裏面的對話實在太逗了,那是純粹北京式的“逗貧”,這種説話方式應影響了一代人,當時很多人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幽默。
王朔這個從北京軍區(qū)大院走出來的孩子,被朋友描述為“長相清純,一張娃娃臉,有點像女孩兒。但一笑,又能擰出點兒壞水來。”他從小就特別能侃,中外軍事典故、京城名人趣事、各種醫(yī)學案例,張口就來,説到好笑的地方,能把睡上鋪的人笑得鐵架子床直搖晃。從海軍復員回京,王朔高考失利,做過藥店業(yè)務員,做過“倒爺”,甚至還想開出租,但最終一事無成,這才下決心靠寫作尋一條出路,竟一發(fā)不可收拾。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王朔寫了《空中小姐》《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一點正經(jīng)沒有》、《玩的就是心跳》、《千萬別把我當人》、《永失我愛》、《我是你爸爸》、《動物兇猛》、《許爺》、《過把癮就死》等中長篇小説,暢銷一時。
王朔一聲“我是流氓我怕誰”,直如當頭棒喝震驚中國文壇。他的充滿北京土話俚語的語言風格,他筆下玩世不恭的形如“痞子”的人物,在中國文壇是所未有的,甚至可以説顛覆了很多人的三觀。當時再加上王朔編劇的《渴望》《編輯部的故事》《愛你沒商量》《過把癮》等電視劇的成功,王朔火遍了大江南北。王朔式語言深入大街小巷,電視電影,無處不在。
但是,王朔及其作品的爭議,自從他成名後至今就一直沒有間斷過,甚至他的作品被稱為“痞子文學”。可是在“痞子”表像的背後卻另有深意。其代表作《頑主》通篇充斥著“王氏幽默”,一路靠北京方言調(diào)侃下去,表面特別不正經(jīng),下面全是辛辣的諷刺,諷刺社會亂象,諷刺假道學,諷刺一切假崇高和自以為是的精英主義。
當時的文壇領袖王蒙公開讚揚王朔:“他撕破了一些偽崇高的假面。而且他的語言鮮活上口,絕對地大白話,絕對地沒有洋八股黨八股與書生氣。”英文版《商業(yè)週刊》稱王朔是“以最現(xiàn)實的姿態(tài)敘寫中國現(xiàn)代社會問題的傑出作家。”
近年來,王朔文風有所轉(zhuǎn)變,相繼出版《我的千歲寒》《致女兒書》《和我們的女兒談話》談死亡、談親情、談人生,在“痞子”、“狂人”諸如此類標簽的背後,王朔展露的是自己的真性情。
仰望星空又腳踏實地
劉慈欣
《三體》是一部奇書,記得我看到第三部的時候,在無數(shù)奇異想像和巨大腦洞的強烈衝擊下,心裏只剩下一句話:“太牛了!”從此一看《三體》誤終身,徹底淪為大劉的粉絲。
在劉慈欣之前,大多數(shù)中國人認為科幻小説作為一種類別小説,無法登上主流文壇,也並不具有多高的文學性,然而隨著《三體》獲得世界科幻文學的最高獎“雨果獎”,這一文學門類才受到科幻迷以外的大眾的關注。劉慈欣被封“中國科幻第一人”,他憑藉一己之力單槍匹馬把中國科幻小説的水準拉升至世界水準,也撼動中國文壇,正如高曉松所説,在所有的類別小説之上還有一種小説叫做“偉大的小説”,而《三體》正是這樣一部作品。
看《三體》的時候,很難想像它的作者劉慈欣是一個常年生活在山西陽泉小城的電腦工程師,一直過著簡單、穩(wěn)定,甚至有閉塞的生活,靠郵件和網(wǎng)路和外界聯(lián)繫,工作認真生活嚴謹,是一位愛穿格子襯衫的理工男。然而,在不動聲色的外表下,他的內(nèi)心卻有著如浩瀚博大的宇宙,筆下誕生了這樣波瀾壯闊的史詩。
在大眾知道劉慈欣之前,大劉實際上在中國科幻文學界早已經(jīng)是不折不扣的大腕。近20年發(fā)表作品約400萬字,國內(nèi)獲獎無數(shù)。早年看過他的短篇《鄉(xiāng)村教師》《朝聞道》等小説,就相當震撼,人類對科學的追求在他筆下是殉道般的神聖,這樣的命題顯然已經(jīng)超出科幻的範疇,而進入對人類命運的哲學思考。這樣的思考在《三體》中達到巔峰,例如著名的“黑暗森林法則”“宇宙社會學”“猜疑鏈”等設定,都凸現(xiàn)了對人性和宇宙的深層審視,完全超越科幻框架。
如果想用簡單的幾句話概括《三體》的內(nèi)容是不太可能的,只能説劉慈欣用旺盛的精力建成了一個光年尺度上的展覽館,裏面藏滿了宇宙文明史中科學與技術(shù)創(chuàng)造出來的超越常人想像的神跡。進入劉慈欣的世界,你立刻會感受到如粒子風暴般撲面而來的澎湃的激情——對科學,對技術(shù)的激情。正是這種激情,使他的世界燦爛如銀河。這
劉慈欣的世界,涵蓋了從奇點到宇宙邊際的所有尺度,跨越了宇宙從大爆炸誕生到坍塌的漫長時光,但是劉慈欣的意義,遠不限于想像的宏大瑰麗。在飛翔和超越之際,他從來沒有停止關注現(xiàn)實問題,人類的困境和人性的極限。
這大概就是既仰望星空,又腳踏實地吧!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