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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子建:故鄉(xiāng)的分量之於我就如血液一樣

      2018年06月05日 14:07:00來源:中國青年報

       

        “你躺下來看看天空,看看我們興安嶺的天空,這麼的藍,這麼的透明。然後白樺樹的樹冠在頂端,這是雪浴啊,真是一種清涼的感覺,無限美好。”這是紀錄片《文學的故鄉(xiāng)》中作家遲子建的獨白。

        出生於漠河北極村的遲子建,小時候特別喜愛溜冰——當?shù)厝朔Q之為 “打出溜滑”:在澆灌的操場冰場上,或是自然結(jié)冰的冰河上,扒開積雪,穿著“棉烏拉”在上面滑過。

        接受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專訪時,遲子建説,因為童年養(yǎng)成的習慣,所以隨紀錄片團隊在冰封的松花江上拍攝時,她看到有一塊自然狀態(tài)下的“冰場”,很自然就打起了“出溜滑”。

        如果把中國當代作家鋪展在地圖上審視,透過他們天南海北、各具風采的故鄉(xiāng),似乎就能依稀感知到原生土地與文字的神秘聯(lián)繫:莫言屬於一馬平川的山東高密、遲子建屬於零下42攝氏度的冰雪北極村、阿來屬於海拔4300米的川西巴郎山、賈平凹屬於秦頭楚尾的陜西商洛、劉震雲(yún)屬於市井氣濃郁的河南延津、畢飛宇屬於遍地油菜花的蘇北水鄉(xiāng)……

        將於6月8日播出的紀錄片《文學的故鄉(xiāng)》,分為《莫言》《賈平凹》《劉震雲(yún)》《阿來》《遲子建》《畢飛宇》六部。從2016年夏開始,北京師範大學紀錄片中心主任張同道率領(lǐng)團隊,跟蹤拍攝了6位作家回到故鄉(xiāng)、回到文學現(xiàn)場的歷程,還原其童年往事和創(chuàng)作歷程,並採訪了近30位翻譯家、漢學家、出版人、作家和學者,包括諾貝爾文學獎評委,追尋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蹤跡。

        張同道的創(chuàng)作念頭來自魯迅,“魯迅先生沒有留下一分鐘的活動影像,我覺得特別遺憾”。張同道想用真實記錄為手段,為中國當代文學存像,他希望觀眾看了影片之後,找到自己的文學故鄉(xiāng)。“我相信每一個人都應(yīng)該有一片文學的故鄉(xiāng),這個故鄉(xiāng)就是你心靈的家園,精神的故鄉(xiāng)。”

        遲子建一開始對拍這部紀錄片是抵觸的。“因為作家的生活,其實還是心靈生活。心靈生活怎麼拍?張同道導演很堅持,一再溝通,北師大的張清華教授也打電話給我,最終我也不是被説服的,而是突然覺得我也許不重要,但我身後的背景很重要,白山黑水養(yǎng)育了我,作為對這片土地的回饋,我願意做個導遊,哪怕讓觀眾領(lǐng)略一下北國風光也好。”

        一提起故鄉(xiāng),遲子建的讚美極其慷慨,極富詩意——“我的故鄉(xiāng)四時分明,春夏秋冬,有板有眼地來,毫不含糊。春天短短的,很快就被夏日灼熱的太陽給逐走,夏天也別想稱霸天下,秋天説來就來,冬天就更不用説了,常常是莊稼還未收穫,雪就來了。漫長冬天的積雪,到了冰消雪融時,都成了春日草木萌發(fā)的根芽。”

        遲子建感慨,她文學和生命的根,就是冰雪根芽。

        作家蘇童曾這樣評價遲子建:“大約沒有一個作家的故鄉(xiāng)會比遲子建的故鄉(xiāng)更加先聲奪人。” 而在遲子建的眼裏,故鄉(xiāng)的分量之於她,就如血液一樣,沒有什麼時刻是強烈感知它的存在的,因為它一直流淌在自己的血管裏。

        北京大學中文系人文講席訪問教授張旭東説:“我們跟故鄉(xiāng)發(fā)生關(guān)係恰恰在流動的語言場景裏,每一代作家都在語言裏為我們構(gòu)築故鄉(xiāng)。”通過在這些文學大家的故鄉(xiāng),我們看到了不一樣的高粱、不一樣的北極村、不一樣的《塵埃落定》、不一樣的《一句頂一萬句》,更重要的,是不一樣的文學和土地的關(guān)係。

        答應(yīng)拍攝《文學的故鄉(xiāng)》後,遲子建不想在這件事情上耗費太多時間,所以提出一週的拍攝時間,而且限定在春節(jié)前完成分內(nèi)工作後,回鄉(xiāng)過年的時候。“導演非常配合,他集合團隊,一切按照我的時間節(jié)奏走,如期抵達,在哈爾濱拍攝3天,然後去了我的故鄉(xiāng)北極村。”

        一下飛機,就是零下42度的酷寒天氣,錄影機都貼上了熱寶,否則都不能工作了。“我穿了兩套羽絨衣,所以在片中的我,看上去比較臃腫。但這是極寒之地的人,冬天的常態(tài)身影。”

        遲子建提到片中坐在馬爬犁上在雪地飛馳的情景,在鏡頭呈現(xiàn)也許只是一瞬,可是紀錄片團隊一個鏡頭拍了兩個小時,一遍又一遍,寒風真如刀子一樣割臉,遲子建的臉那天有一塊被凍傷了,但還是堅持下來了,“既然做一件事情,就盡可能做好”。

        對於作家們而言,參與紀錄片的拍攝,更是一次對過往生活的回顧。

        自2012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以來,莫言一直拒絕任何形式的紀錄片拍攝,《文學的故鄉(xiāng)》是他首次接受紀錄片拍攝。“我回到了過去的棉花加工廠、當年站崗放哨的老營區(qū),以及當年參與文學活動的地方,也是故地重遊,激活了很多記憶。”

        劉震雲(yún)則發(fā)現(xiàn),拍攝讓他想起了許多過去的經(jīng)歷。“我回頭看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寫得好幼稚。但是幼稚的作品裏面我發(fā)現(xiàn)我每一句話是老實的、質(zhì)樸的,是不精明的、不算計的。我是一個笨人,我沒有算計過書裏的人物,這是我寫作的一個特別重要的動力。”

        張同道這樣形容自己鏡頭下的作家:“他們像植物一樣,每棵樹長出來都帶著各自的風、雨,當它們長成一片文學森林時,就構(gòu)成了世界的景觀,這便是中國文學的整體風貌。”

        張同道表示,當他讀到延津,讀到高密東北鄉(xiāng),讀到《塵埃落定》,不禁好奇,能夠孕育出這些小説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樣的?

        通過對土地的探尋,不一樣的大師與文學世界一一浮現(xiàn)。莫言的故鄉(xiāng)高密有著火紅的高粱地,而他卻習慣在乾涸的蛟河河床上行走和思考;幽默不僅存在於劉震雲(yún)的小説裏,更貫穿了河南人的生活,像早餐一樣日常,在攝製組進屋時,劉震雲(yún)的母親正在摘柿子,隨口一聊就是一段生動幽默的話。

        遲子建坐著馬拉爬犁進了漫天冰雪的北極村,一轉(zhuǎn)身便躺在厚實的白雪上,仰望著藍得透明的天空,安逸得仿佛童年裏的一場夢;畢飛宇回到故鄉(xiāng),一路詢問著找到出生的房屋,一見到熟悉的池塘,便背對著錄影機捂住臉再也説不出一句話……

        遲子建相信,作家擁有故鄉(xiāng)是美好的,因為有了故鄉(xiāng)相當於有了一個夢,故鄉(xiāng)夢永遠不會破滅,“會跟我一起伴著文學之路這樣走下去”。

        遲子建最近出版的新書《候鳥的勇敢》,正是立足於自己生活的東北黑土地,寫人與自然、人與人的關(guān)係。“黑土地上有城市也有村鎮(zhèn),這兩個領(lǐng)域,對我來説都是故鄉(xiāng)。”

        至於未來是否還會繼續(xù)以故鄉(xiāng)為寫作背景,遲子建沒有透露,理由是,“文學是愛,而愛往往是秘而不宣的”。

      [責任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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