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國
2018年初,央視《如果國寶會説話》紀錄片在央視開播,其中一集講述故宮收藏的淩家灘出土的玉龜和玉版。究竟它們是如何發(fā)現的,有著怎樣的重要意義?作為曾經在淩家灘遺址工作22年、5次主持淩家灘遺址考古發(fā)掘的領隊,我很願意和大家講講考古發(fā)掘背後的故事。
淩家灘遺址是1985年發(fā)現的,1987年5月進行第一次試掘。這次試掘在1985年所發(fā)現墓葬的地方開了4個5×5米的探方。第一次試掘就在墓葬M4中發(fā)現了玉版和玉龜,在M4墓口的上方正中央的位置,還發(fā)現了一個重達4.25公斤的石鉞。
當時一看到出土了這麼大一件石鉞,大家都不敢動,因為意識到下面肯定會有非常重大的發(fā)現。按照程式繪圖、照相、編號後,我們將巨大的石鉞取出,開始清理墓葬。這座墓葬的隨葬品是如此豐富,尤其是玉器,精美無比,數量眾多,令照相、繪圖、編號的考古人忙得不亦樂乎。然而在整理髮掘完畢回到合肥打開相機沖洗時,才發(fā)現當時拍的膠捲都沒有曝光,最後只沖洗出一張來,而沖洗出來的這張正好拍的就是玉版和玉龜。
據上古傳説,《周易》和《洪范》來源於河圖、洛書。傳説伏羲時,有龍馬從黃河出現,背負河圖;夏禹時,有神龜從洛水出現,背負洛書。《周易》中,“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玉版圖形中的四方和八方,正與以上四象和八卦的概念相合。四象和八卦,在季節(jié)概念上,就相當於農曆的四時八節(jié)。玉版圖形表現的有可能是遠古的洛書和最早的八卦。
遠古沒有文字,人們使用鑽孔、畫圈的辦法計數,以代替五行交替時節(jié)轉換。因此,河圖、洛書就是曆法,墓中出土的玉龜和玉版,幾乎可以證實5300年前就有這種曆法存在,也反映了我國夏代或夏代之前的律曆制度。曆法的出現表明當時的農業(yè)已經得到大發(fā)展。古人將他們的核心認識以最簡單樸素的筆畫表現出來,每一個細微之處都可能承載著極大的資訊量。
玉版上的圓形就是一個例證。玉版上的大圓和小圓,特別是小圓的左邊弧度很不規(guī)整。古淩家灘人為什麼不把它畫圓呢?按照古淩家灘人琢玉的技術,琢一個圓很容易。帶著這個問題我觀察了淩家灘的日出日落,終於找到了答案。在淩家灘,春夏秋冬,日出時太陽都顯得很圓,日落的時候,剛開始,太陽也顯得非常圓,但逐漸往下落,太陽就像玉版上的小圓一樣不那麼規(guī)整了。多次觀察證明玉版上的大圓小圓是用寫實的手法表現太陽一天的運作。
除了玉版上複雜的紋飾,一同出土的玉龜也有著重要的意義,這件玉龜為什麼會分為上下龜甲,這其中應該還有一些我們所認識不到的問題在裏頭。除了1987年我們發(fā)掘的編號為4的大墓,2007年發(fā)掘的編號為23的大墓中,還出土了三件玉龜,更重要的是,與玉龜一起出土的還有“玉簽”。玉簽上還有兩道刻痕。這可能是中國最早發(fā)現玉簽上面有刻畫符號的標誌,應是作為占卜使用的。
在新石器時代,玉龜主要發(fā)現在紅山文化、大汶口文化、淩家灘文化、良渚文化中。關於淩家灘文化年代,曾經做過幾個碳14測年,一個數據是距今5500年,一個是距今5300年,還有一組數據將近6000年。這些年代數據與紅山文化年代相當,表明兩個文化在同時代都發(fā)展到這樣一個高度。大汶口文化出土的玉龜較多,都是作為占卜工具使用,但是淩家灘玉版所展示的不僅僅是占卜,還有天文學。良渚文化出土的玉龜,比淩家灘文化晚1000年,顯然是受了淩家灘的影響。
在考古發(fā)掘簡報發(fā)表之後,淩家灘發(fā)現的玉龜和玉版引起了學術界的高度關注。饒宗頤先生曾經撰文寫道,“這是中國考古學革命勝利的成果,也是歷史里程碑性的發(fā)現”。關於它的討論今天仍在進行中。
如果僅僅是出土了大量與日常生活相關的玉器,還不足以詮釋淩家灘的含義,當體現了古淩家灘人智慧及精神世界的玉龜、原始八卦圖玉版,穿越5000多年的時光,散發(fā)著遙遠而神秘的氣息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時,就不能不讓我們對這塊土地,以及曾經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古人的智慧嘆為觀止。
[責任編輯:楊永青]